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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式學堂,人很要強。不難想見,那種情況下的母女相見會是怎樣一種心境。可是,母親現在談起來語氣是那樣輕描淡寫。不用說,母親經歷的苦難我也經歷過一些。之於我,那段苦難好比書櫥裡自己分外珍惜的一本書,翻閱時我會反覆審視它的質地、叩問它的含義,追尋它的投影。相比之下,母親卻把它當做一件舊物隨手收進抽屜。
再一點就是母親仍把我看成小孩子。我已年過半百了,可母親依然一口一個孩子叫我。冬天摸我的腿,說這孩子這麼冷怎麼就穿一條單褲;夏天摸我裸露的胳膊,說這孩子好像有點瘦了。於是吃飯時再三叫我吃肉,為了健康而刻意不吃肉的我只好夾起一大塊肉放進嘴裡,她這才現出欣慰的笑。一旦我不在屋裡,她就“這孩子哪去了”唸叨著裡裡外外尋找。每次離開,母親都從視窗、門口或從小院子門前看我,久久看我的背影,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有時還從園前慢慢挪動著看我拐過第二個路口、第三個路口。一次我走遠了因忘拿東西拐回來時,發現母親仍站在那裡望著我去的方向沒動。這樣,每次我的背都帶著她的視線離去。回想起來,母親一直是以視線送我的。小時候帶著她的視線走去課堂,上大學時帶著她的視線奔赴省城,畢業後又帶著她的視線遠走天涯……可以說,母親的視線從未從我的背部移開,自己也從未走出母親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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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視線(2)
母親回鄉後,無意間我開始思索母親為何對往日的苦難那般淡漠。我想明白了:那是因為母親心裡裝著兒女,為了兒女再苦再累也心甘情願,再大的苦難也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母親覺得自己無法像過去那樣為兒女、為我付出了,惟一能付出的只有不變的視線,只有悄然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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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藏的古董
書生意氣,意氣用事,做完事說完話每每後悔。但有兩件事至今讓我自鳴得意。一是當年不少人“下海”經商的時候,我仍蹲在“岸上”吃粉筆灰;二是早些年負笈東瀛歸國之際,同學同事忙不迭往回扛索尼日立雅馬哈,我則悠悠然提幾個舊瓷罐回來。他們笑我,我笑他們。不用說,他們的彩電音響早已可笑地淪為垃圾,而我的瓷罐依然在書架上閃著優雅的柔光,給我以無盡的審美遐想。我敢打賭,在這個不斷升級變頻朝三暮四的世界上,只有它們永遠不會淪為垃圾。
古董多多,我只對收藏陶瓷瓶罐感興趣。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可以擺在書架上隨時欣賞,同藏書也相得益彰;另一個是出身和我同樣——同樣來自鄉間的泥土地。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我一般只收藏同樣土頭土腦的民窯藍花什麼的,而對五彩、琺琅彩、景泰藍之類敬而遠之。這麼著,無論外出開會還是旅遊,我都會找到賣文物的地方慢慢逛一逛。由於不考慮什麼保值升值什麼轉賣拍賣,挑選的標準非常簡單——我只買在那裡等待我的。說來也怪,逛過幾圈,一般總會發現有一個在那裡專門等我。我似乎看得見它苦苦等我的焦灼的目光,聽得見它忽然看見我的激動的心跳,彷彿在說你可來了!那的確是一種神奇的邂逅和驚喜的瞬間。記得在廣東工作期間,有個往日教過的學生請老師們去東莞吃荔枝,回來路上下車在荒草地解手時我一腳踢出個清代青花瓷罐,饞得其他幾個同事也紛紛去踢。可惜他們只踢得一腳土,一個還不巧踢在石頭上,痛得捂著腳趾直叫。得得!他也不想想:那哪是踢出來的,那是一種等待。
在書房幾十個瓶瓶罐罐裡邊,我最珍視的是奶奶留下的一個陶罐:柚子大小,寬口黃釉,釉下繪一朵看不出什麼花的紅花和幾片細長的綠葉,綠釉沒上好,眼淚似的流淌下來,有兩道裂縫,用兩腳釘鋦了。據母親回憶,她嫁過去時就看見奶奶用這個罐裝針頭線腦了,樣子老得說是漢代的沒準都有人相信。睹物思人,看見罐我就想起奶奶。小時候家裡人多炕小,我常常睡在爺爺奶奶屋裡。奶奶有一個六條腿的老式炕櫃安在炕中間隔成裡外屋,我和奶奶隔櫃而睡。奶奶最大的特點是偏心。不知何故,六個孫子孫女,她基本只喜歡我這個長孫,有什麼好東西只偷偷給我一個人吃。那年當兵回來探親的叔叔帶了一些鄉下見不到的糕點糖果,晚間睡覺時奶奶的胳膊從炕櫃底下伸進睡在裡屋的我的被窩,塞過一把核桃酥和水果糖。我就縮在黑乎乎的被窩裡悄悄地慢慢地嚼著吃著含著——那確確實實是我迄今為止人生中最美妙、最幸福的體驗。由於那種幸福是同我和奶奶之間的一個秘密連在一起的,所以至今我都固執地以為幸福必須伴隨一個秘密。並且認為大凡愛都是偏心的,沒有偏心也就無所謂愛。愛惟其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