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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擒住了那一點並不顯眼的橘黃,臨近了更是久久凝視不放。其實我根本不認識房子和燈光的主人,更談不上登門拜訪。可是那一窗橘黃色的燈光就是那麼奇異地令我神往,撩撥我的遐思、幽情和懷想。
我猜想在那橘黃色的燈光下,早已鋪舊了的榻榻米上一定盤腿坐著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正笑眯眯看著小孫兒在她膝頭爬來爬去,手裡拿著針線,慢慢晃著身子哼唱兒歌。於是我又聯想到一位四處遊歷尋找幸福的西方人筆下的一段敘說:一日黃昏時分他走進一個村莊,看見一位老人正戴著花鏡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藉著夕暉看報,任憑一個小男孩趴在他背上淘氣。看著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是幸福——爺孫倆多麼幸福啊!多麼幸福的一幕啊!
也有時那橘黃色的燈光讓我記起外祖母家那盞油燈。外祖母住在鄉下,不通汽車,小時候和弟弟從縣城步行三四十里,替母親看望她。住了幾天要走的時候,外祖母便讓我們搭坐生產隊進城的馬車回去。動身的時候天還沒亮,整個村子只外祖母家亮著燈。我和弟弟坐在馬車上臉朝後看著,看著那亮燈的視窗,看著窗前外祖母矮小的身影。直到車出村爬上南嶺坡路的時候,外祖母仍沒回屋,就那樣立在視窗燈光下一動不動朝馬車這邊望著。燈光越來越暗,外祖母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身影模糊了,只剩下豆粒大的燈光固執地守在迷濛的遠處……幾十年過去了,外祖母早已去世。我遠在外地讀書,不知道她哪一天去世的,不知道她的墳在哪一塊地,甚至她慈祥的面容都已依稀了,惟獨曾照過她矮小身影的昏黃的燈光永遠凝在了我心房深處的影壁。
後來我明白了,那橘黃色的燈光所引起的關於老奶奶的猜想、關於看報老人的聯想,以及對於外祖母的回想,其實是同一回事。它可以是對往日親情的懷念,可以是對真正幸福的嚮往,也可以是對當下生活的質疑。我也明白了那橘黃色的燈光未必要在日本,也可以在美國、在希臘、在青島、在香港……可以在任何地方。
母親的視線(1)
母親回鄉了。三弟來接,和父親一起跟回去了。留下住了兩年的房間,留下小院裡精心侍弄的花草。房間裡她能洗的都洗了,床單、枕巾、靠枕套。院裡的花草好像剛澆過水,土溼潤潤的,葉亮晶晶的,花開得正豔,薔薇、月季、矮牽牛、金盞花……
幾天來我神思惚恍,做不成事。心裡開了個洞,洞比預想的大,沒有底,無論投進什麼都不見形體,也不聞回聲。父母住的房子是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租的,和我相距幾站路。直到幾天前那裡還裝滿我們的說笑、我們的親情和歡樂。而現在人去樓空。開門進去,沒了廳裡沙發上看電視的父親的笑臉——沙發空了;沒了從裡面房間顫顫巍巍走出的母親的身影——床鋪空了,沒了四下裡那熟悉的特有的氣味——空氣空了。空了,都空了,一如我的心。轉而又覺得沒空,父親從沙發站起,母親就在眼前,氣味重新聚攏……
母親在青島住了兩年。雖然每星期只能去看望一兩次,卻是三十多年來和我在一起最長的兩年。三十多年時間裡的我,或遠在嶺南,關山重重,或浪跡海外,煙波迢迢,或經濟上自顧不暇,窮困潦倒,或生活上風雲突變,顛沛流離,始終未能實現膝前盡孝的宿願。寒來暑往,星轉鬥移,我老了,母親更老了——頭髮由青到白,皺紋由少到多,腳步由快到慢……這次接來,本打算讓二老一直住下去。不料母親說她到底有些想念東北那邊我的五個弟、妹,一再要走。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怕我為她受累和花錢。說我熬夜掙錢不容易,當媽的不能幫著掙倒也罷了,哪能幫著花呢!我再三解釋反正我是要熬夜的,錢反正是要花的,但她反正就是不信,非回鄉不可。
兩年相聚,母親身上有兩點讓我感觸最深。第一點是她對苦難的淡漠。我家過去窮,父親掙四十七元錢且遠在百里之外的公社工作,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家裡只我母親領我們六個小孩兒過。推碾、拉磨、種自留地、侍弄園子、養豬都是母親一個人幹,一年四季的衣服和鞋也要母親一針一線做出來。一次閒聊,她說有兩年因為做完我們的棉衣後再沒東西沒錢了,自己兩個冬天沒穿棉褲。那年外婆有病,要去探望都沒有出門穿的褲子,只好找鄰院借。我聽了十分吃驚和心酸。家窮我是知道的,但不曉得窮到那個地步。東北的冬季十分了得,冰天雪地,北風呼嘯,滴水成冰,穿棉褲甚至都抗不住。我現在都能切實感受到夾雪的冷風從褲腳鑽進來時那徹骨鑽心般的冷。而母親竟穿著單褲!借褲子外出對母親無疑又是一種傷害。母親是外婆的獨生女,昔日家境寬裕,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