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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在《 海邊的卡夫卡 》中,他更是借大島之口說得直截了當:“世間萬物無一不是隱喻。”( 原話出自歌德 )其實寓言性也好隱喻也好大體是同一回事,都是一種比喻手法,一種象徵。莊子的《 逍遙遊 》,李商隱的“錦瑟無端五十弦”,錢鍾書的《 圍城 》,都是我們熟悉的隱喻名作。就是說隱喻( metaphor )本身並不讓人陌生,但像村上這樣如此大量使用的實不多見。他的隱喻可以說像他的幽默一樣比比皆是,的確堪稱“日本的卡夫卡”。
“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絕望”,這是村上處女作《 且聽風吟 》劈頭第一句,進入尾聲時引用尼采的話:“白晝之光,豈知夜色之深”, 結尾句又是一個比喻:“同宇宙的複雜性相比,我們這個世界不過如麻雀的腦髓而已”。這向我們發出一個明確的資訊:他的小說日後將有無數精妙的比喻包括謎一樣的隱喻出現。其隨後陸續推出的作品果然如此。《 一九七三年的彈子球 》中的彈子球機和雙胞胎女郎,《 尋羊冒險記 》中的背部帶有星形斑紋的羊和羊博士和“先生”,《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中的獨角獸、夜鬼、“組織”、“工廠”和胃擴張女郎,《 挪威的森林 》中有氣無力的螢火蟲和“阿美寮”,《 舞!舞!舞! 》中的羊男和六具白骨,《 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 》中反覆彈奏的鋼琴曲“災星下出生的戀人們”。《 斯普特尼克戀人 》( Star Crossed Lovers )中的人造衛星和摩天輪,《 奇鳥行狀錄 》中擰發條鳥和深井和無麵人,而《 海邊的卡夫卡 》可以說整部小說就是由無數隱喻構築的巨大迷宮,甚至其本身即是巨大的隱喻。至於短篇小說中的,更可謂舉不勝舉。
作為手法,大而言之,是以兩條線平行推進的:一表一里,一幽一明,一動一靜,一實一虛,一陰一陽,一個此側世界,一個彼側世界,一個現實世界,一個靈異世界……虛實相生,陰陽交錯,生死一如,真假莫辨,山重水複,雲遮霧繞。小而言之,就是不斷地讓什麼莫名其妙地失蹤。以動物為例,貓失蹤了,羊失蹤了,連大象也失蹤了,有一部短篇索性就叫《 象的失蹤 》。一頭大象從象欄裡失蹤了,而且是一老年大象,“老態龍鍾,初次目睹之人往往感到不安,真怕它馬上癱倒在地上斷氣”。這還不算,象一條後腿還套著鐵環,鐵環連著鐵鏈,“鐵環和鐵鏈一看就知道牢不可破,大象縱然花一百年時間使出渾身解數也全然奈何不得”。然而就是這樣一頭大象突然失蹤了。當局動用了警察、消防隊和自衛隊外加好幾架直升飛機折騰到傍晚也沒找到,象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不用說,若是隔壁家的小花貓或自家養的哈巴狗小白兔什麼的失蹤倒也罷了,而象在現存動物中大約是僅次於鯨魚的龐然大物,也就是說乃是最不容易也最不應該失蹤的動物,然而它失蹤了,消失了,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綜合村上在多種場合透露的資訊,不難推斷象所隱喻的是溫馨平和的精神家園,象的失蹤隱喻這樣的精神家園可能永遠消失。村上1979年在處女作《 且聽風吟 》中曾期待大象“重返平原”,而1985年在這篇《 象的失蹤 》裡則斷定“大象和飼養員徹底失蹤,再不可能返回這裡”。
村上春樹“美”在中國(4)
從我接得的大量讀者來信來看,中國讀者主要閱讀障礙似乎就在這些隱喻上面。也許來信的大多是高中生尤其女高中生的關係,他們單純的小腦袋無法破解這些勞什子的喻義。而我們傳統的語文教育——要求他們歸納主題或中心思想的語文教育又習慣性促使他們急於弄個水落石出。也不僅僅高中生們,大學生們也有讀不懂的——上面的問卷調查就有人選擇“故事荒誕讀不懂”——於是他們來信問我或在課堂上直接問我,問得我走投無路。實在走投無路了,只好向始作俑者村上本人求救。村上倒還配合,以公開信的形式回答說:“我的小說想要訴說的,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簡單概括一下。那就是:任何人一生當中都在尋找一個寶貴的東西,但能夠找到的人並不多。即使幸運地找到了,實際上找到的東西在很多時候也已受到致命的損毀。儘管如此,我們仍然繼續尋找不止。因為若不這樣做,生之意義本身便不復存在。”看得出村上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回答而這樣回答的。據我查閱,村上在其他場合幾乎從未這樣概括其作品的主題——儘管客觀上、某種程度上是其主題——相反,他是反對寫作時設定主題的,認為那樣一來作品就僵化了。他談到更多的仍是隱喻。2002年7月在就當時剛出版的《 海邊的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