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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看你的氣色也確實比以前好多了!”
這是安慰的話,應酬的話,也可以說是相互蒙哄的話。我心中明白,他的病就從來沒有好轉過:在延安住院時,每天下午還可以到院子裡散步,離開延安的時候,不能到院子裡散步了,但是還可以自己到衛生間裡去,現在,連衛生間也上不了啦,九娃知道,他的病就沒見過好轉。
每想起這些,就叫人痛心。
您是路遙的老鄉、兄長和文友,您能否就您瞭解的路遙,作進一步的“解剖”和探討呢?
我在前面說過:路遙是“陝北的光榮,時代的驕傲”。但是,嚴格地解剖路遙,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自卑心極強的人。自尊與自卑在他心靈的深處,同潛共存。在路遙的精神世界,還有一對非常尖銳的矛盾:路遙是一個參與意識極強的人,而自己的文學創作又迫使他別無選擇地躲在甘泉縣招待所,躲在銅川市王石窪煤礦的一間房子裡,與“孫少平”、“田曉霞”們一起生活,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夢幻……
文學創作,是孤獨的個人勞動。這種無法改變的孤獨與他強烈的參與意識,使他陷身於一種無法解脫的痛苦。
我想,這些問題將會是研究路遙和路遙作品的學者們深入研究的重要問題。
這麼強悍的一條陝北漢子,怎麼又會自卑呢?我想,這與他的家庭出身,生存環境有很大關係。
由於家庭太窮,他不能像那些幹部子弟那樣吃喝玩樂。延川中學那時候的學生灶上有甲、乙、丙三種菜,路遙大概是連丙菜也吃不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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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谷溪:關於路遙的談話(4)
他的自尊與他的自卑,鑄造了他孤傲內向的性格和憤世嫉俗的奮發精神。
路遙在他的文學作品中,塑造了高加林、劉巧珍、孫少平等許多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藝術形象。如果我們能夠真切地走進路遙的精神世界,你會驚奇地發現,路遙比他所塑造的所有的藝術形象更生動、更精彩!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充滿了友情、親情的溫馨。您能否從這個角度向我們展現一個更真實,更人性化的路遙呢?
這個問題的回答,也許會使你們失望。
路遙是一個“事業型”的人物。他為自己確定了一個很高的人生目標,他對這個目標的摯誠追求,幾乎使他忽略了自己的親情、友情中的許多事情。
路遙常常要朋友為他辦許多事情,可是,自己卻不大樂意為朋友辦事。記得有一次,他的胞弟王天樂寫了一首詩歌請他看。他說,谷溪看得好。
給業餘作者看稿子,實在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我這一輩子,在這件事上就耗費了許多精力。這是路遙最不願意做的一件事情。他對文學藝術事業的追求,執著到懶於與人談文學的地步。
路遙創作《平凡的世界》的幾年裡,他幾乎脫離了家庭,脫離了社會,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創作之中。他的養父病危,想見他一面,但路遙脫不開身;養父病逝了,他不能去料理後事,委託王天樂全權代表他去辦理喪事……
路遙七歲時父親把他從清澗王家堡送到延川郭家溝他的伯父家中。伯父母沒有生養,他們把路遙視為親生的兒子,寧願自己不吃,也不能讓路遙餓著;寧願自己受冷,也要路遙有穿有戴;不管自己要承受多大的困難,也要供路遙進城上學……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伯父用老钁頭在土地裡刨出來的。可是,在他老人家病危的時候,路遙未能給他送上一碗水喝,在他老人家的黃土墳前,路遙未能焚燒一張紙錢……
作為兒子,應該說路遙沒有行孝!
有一次路遙來延安,他的父親領了好幾個親戚叫他辦事。路遙的父親對路遙說,在困難時期,某某給過咱家五升高粱,是咱家的救命恩人,現在他兒子有個什麼事,你得給辦了;某某是咱的什麼親戚,親情關係可近哩,他們家有個什麼問題,也要解決了……有要求調動工作的,有要解決戶口的,還有打官司的,人們對路遙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許多要求。
所有的當事者對上述問題的提出和結果,始料未及:
路遙想不到給自己出難題的竟是自己的生身父親;路遙的父親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連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滿懷希望找路遙辦事的人,更想不到:名聲如此大的路遙,竟六親不認,甚事也不辦!
路遙對這一切突然“遭遇”,束手無策。他跑到市場溝山上我住的窯洞裡,漫無目標地發了一通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