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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醫院之後,路遙曾幾次對探視他的朋友說:“我現在是有股票的人啦,買了某某公司的股票……”他說的就是我幫他買好並替他儲存著的那份股票,屬於他的那部分總值為2500元。
又過了幾天,一個陰冷的早晨,他竟然不辭而別,溘然長去。一連多少日子,我怎麼也不肯相信這又冰又冷的事實。猛然拉開抽屜,一眼看見那硬硬的一疊替他儲存的股票,他的認購書,他的身份證的影印件,他寫給別人的一張借條……
不管日後人們將怎樣評說路遙,也不管學者和評家將怎樣研究他的人生和作品,在我看來,路遙拼力搏擊的一生中,潛意識裡一直有個支撐點,那就是要完全徹底地擺脫苦難和貧窮的童年帶給他的諸多屈辱和陰影,但最終他也未能完全如願。這也許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悲哀。
我的心感到揪扯般的疼痛,再也忍不住淚水的嘩嘩流淌。
喪事過後,我特意請來他的合股朋友,他的妻子和女兒,將他留下的股票作為一份遺產鄭重地如數移交給他們。辦完一切,走出辦公室房門,夜色已經籠罩了編輯部小院,朦朧中依稀可見玉蘭銀灰的樹幹和臘梅花散漫的枝條。通常這個時候,路遙最愛在樹下獨自散步或坐在藤椅上閉目養神。現在,他的靈魂和肉體都遠遠地離我們而去,再也不會在這個小院裡蹣跚走動了……
我在院中佇立良久,默默對他說:
路遙,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愛女,你沒有為孩子留下足夠的遺產,倉促間甚至連一句必要的遺言也沒有,但你短短的一生無疑是一份足夠豐厚的財富,它將永遠伴隨孩子的健康成長並會給她帶來好運!
李天芳:財富——獻給路遙(4)
寫於1992年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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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群:扶路遙上山(1)
1、?我的手一提起筆來就顫抖,心也汪得難受,幾次動筆,都半途而止。我明白我不能很有條理地將這篇悼亡文章寫出來的了,於是,就塗些阿拉伯字母,斷開來寫。
2、?我和這位亡人在感情上是兄弟。曾經有過一段時問,我們之間的感情像最親密的兄弟那樣心心相息。同樣的兩個孤獨的旅行者遇到了一起,我們進行著關於人生和命運問題的談話,我們都在那一刻體驗到生命的幸福。本該,我們都期待著,又一個推心置腹的時期的到來,但是,這種可能已經沒有了。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人類中的一分子消失了,這同時是整個人類的損失,喪鐘在為他而鳴的同時,也就是為我而鳴。我在接到噩耗的那一刻,立刻被一種強大的打擊力量擊倒了,胸膛裡填滿了悲愴,我用“物失其類,不勝悲慼”這句話作為我的唁文,發往建國路七十一號。從那時起直到現在,除了生活中必須說的以外,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感到痛苦。他的年齡和他的事業正在如日中天的時辰,他不該就這麼撒手長去的。路遙的猝死給我以強烈的震撼。我痛切地意識到命運之神的冷酷和殘酷,意識到生命力的如此虛弱和脆弱,意識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我們說話的片刻就有理由成為一撮菸灰,意識到墓碑上一個時間概念和一個時間概念之間那一道橫槓,是可以隨隨便便就劃上去的。儘管前人早就告訴我們,既然你活著,你就永遠處在死亡的威脅中,而最終的勝利者是死亡而不是你,這是人類的悲劇中有力反抗但無力解決的悲劇,根本意義上的悲劇。但是,我的朋友路遙,他是不是死得過早了點,過於急促了點。記得我小的時暌,世界上流行腦膜炎,不時有一個街坊鄰居的孩子死去,那時,我整日惶惑,羨慕地望著身邊那些長壽者和壽終正寢者,我想他們能活到那一把年齡,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業績,本身就值得令人眼饞。這一段日子,當年的那種對命運的不信任感,感覺到自己像一棵風中小草一樣的孤獨無靠的心理,又重新控制了我。我常想自殺,以此來反抗死亡,改變和蔑視死亡。
3、?六十年代初期,人類對空間的征服史上,發生過一件大事。有個叫加加林的蘇聯少校乘坐宇廟飛船,飛上了太空。這天晚上,在荒涼而又貧瘠的陝北高原上,在一個縣城中學的操場上,站著一個叫王衛國的學生。飢餓的他,卑微的他,淚流滿面地望著夜空。他在一瞬間意識到了他和他的父老鄉親們的生活的全部悲劇性,他在這一刻產生了走出黃土地、走向大世界的勃勃野心。許多年後,他在他的引起強烈轟動效應的、被日本評論家稱為“青春與激情的悲劇”(路遙認為這是對《人生》最中肯的評價)的中篇小說《人生》中,將他的理想人物命名為“高加林”。他在這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