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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節期間,到處流淌著濃濃的親情。那兒也是靈魂的故鄉。故鄉又好像是一個巨大的磁場,身處其中,許多業已發散的、淡漠的、刻意掩蔽的記憶和資訊重新聚攏過來,變得無比清晰和尖銳,空氣、聲音、人物、風景……所有感官能夠觸控到的一切都在提醒過去曾經發生過和現在依然存在和進行著的一切。媽媽仍在江湖上走動;哥哥維修店生意蠻好;月紅嫂胖了不少;俊傑長高了些。沒有看見保連,這傢伙,一個學期就回了存扣一封信,連“此致敬禮”加起來也沒有四百字,著實把存扣氣得夠嗆,準備寒假時好好“治”他的。據說他穿著嶄新的警服在親戚之間“巡遊六國”,大受壓歲錢呢;大年初四,被派出所鄭所長請過去參加他在糧站做會計的女兒愛華二十歲生日宴席。來吃酒的鄉里幹部和企業負責人都很看重這位未來的警界人物,和他碰杯,說些好聽的話,讓他出足風頭,酩酊大醉後,被安置在愛華騰出來的閨房睡了一夜。從吳窯棉加廠上班的寶旺口中得知,沈祝壽的侄女兒生了個大胖兒子,廠長丈夫吃下了新大街中間段上市口最好的兩間鋪面,要開吳窯鎮最大的糖菸酒批發商店,大概是要讓年輕的夫人經商做老闆娘了。大年初三,秀平的媽媽來娣來喊媽媽打小麻將,她也胖了些,穿著秀珠從揚州帶回來的腈綸棉棉衣,頭上的方巾換成了絨線帽,腳上是雙塑膠底保暖鞋,倒像個城裡退休大媽了。
馬鎖臘月裡回家訂了親,物件是西面李莊的。進財終究還是跟大他六歲的大妮結婚了(進財沒夠結婚年齡,被計生辦罰了款),說是倒插門,但生孩子又必須跟男方姓——也是事前雙方大人協商好了的。東連沒回家,跟小琴到淮陰過年了。
這次回家,存扣發現莊上出門打工做生意的男女青年一下子多了不少。他們穿著時尚的服裝,做著外頭的架勢,在街巷上招搖過市,談笑風生,有的言語間還故意撇起了天南海北的方言,讓人聽了彆扭好笑。農村生活逐年改觀變好,但似乎反而多了輟學的孩子。外面變化的世界讓許多人心生浮躁,急功近利。是否會賺錢成了衡量有無出息的唯一標準,而不問其賺錢的來路。結婚的彩禮水漲船高,生姑娘多的人家因此脫貧發財。
走在家鄉的土地上,一切好像都在變,一切又好像都沒變。春節期間鮮有好天氣,存扣的心也是濛濛的,在家裡看看書,看看電視。他不願串門走親戚。他感到無處可去。
開學不少天了,氣溫仍然低。天晴的少,陰的多,迷濛的細雨下起來沒個了時,校園裡的路溼漉漉的,雜工用拖把在教室和宿舍走廊上拖了一遍又一遍,越拖腳印越多。但寒風霧雨中卻也看到各種樹木的枝條上悄然生出了鵝黃的芽,紫黑的蕾。存扣從寒假就鬱結在心頭的惆悵真想找個缺口釋放出去,但他找不到方法。這種惆悵是沒法向人訴說的,他只能在心裡悶著,纏繞著,發酵著,如一個消化不良的滯食者,非常的不爽。
學院有個校園週刊《採擷》,定期發表些學生習作,擇其精彩陳列在圖書館前的櫥窗裡,供人閱讀欣賞。存扣本來也想投稿的,但看了幾期覺得水平差強人意,就有些灰心,不想加入其中。但有一天他心血來潮,在日記本上寫下一首詩,自感不錯,就打算把這個投給《採擷》,聊抒胸中積鬱。
詩歌題名《兩棵樹之間》。通篇隱喻,有朦朧詩的味道。除了作者以外,大概別人只能領略其中文采和意象的一些韻致罷了。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存扣覺得也就夠了。
兩棵樹之間
記憶中的平原佇立著兩棵樹
記憶中的平原
有兩棵樹
背倚田野
面水而立
站在同一條田埂上
相距不遠
正好是手拉不到的距離
一棵是苦楝
一棵是紫桐
——平原上最尋常最卑賤的樹種啊
然而她們是平原上最樸實最親切的樹
她們的花是紫色的
神秘,純潔,富貴而民俗的顏色
苦楝花簇簇開放時如層層疊疊的雲霞
紫桐花則如串串鈴鐺搖響在三月的春風裡
她們總是不等葉子長齊就迫不及待地開花
紫瑩瑩 脆生生 恣意爛漫
當麻雀和喜鵲踩上樹梢的時候
她們便忍俊不禁 樂不可支 花枝亂顫了
——那是我生命中最親愛的樹啊
記憶中的兩棵樹大多默默地站立著
田野在她們身後展覽著四季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