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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裡兩盞日光燈照得雪亮,大圓桌上冷菜熱菜擺得滿滿的,人都到齊了,熱鬧哄哄地像在辦大事。
上來當然是談趕集,談生意,談著談著話題就轉移了。馬鎖和秀珠幹了一杯問:“秀珠哥,啥時尋婆娘呢?”“沒大沒小的。”秀珠笑著說,“我這麼大歲數還尋啥婆娘,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挺好。”東連說:“秀珠哥不老,到揚州這幾年倒變得年輕洋氣了。”大家都說不老,像個老闆樣子哩。秀珠今天穿了件細格子夾克衫,回家洗過頭,頭髮朝後梳著,像上了髮乳哩。秀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洋氣哩,都曬得像黑叫驢了。”馬鎖笑起來:“單你黑?我們在外面做生活的哪個不黑?趕了一個春上的集哪個不曬得像黑叫驢?”德宏和繞鎖互相望望,你指你他指他地笑起來。大家跟著都笑起來。
這時,存扣見秀珠老盯著他和春妮看,臉上有些戚然的樣子,忙對他說:“秀珠哥,她是我同學……”
他有些支支吾吾,有些尷尬。
“我知道,你們是同學。”秀珠向春妮舉杯,“來,我也來敬一杯存扣的同學。”
春妮端著飲料和他喝了。
存扣更加侷促。自己悶頭喝了一口酒。
秀珠嘆了口氣:“我那老妹子如果不……也有存扣同學這麼大了。”他默默地為自己倒滿酒,看著那泛起的白沫,膨起來又慢慢癟下去。他的眼睛有些發潮。
“是的呀,跟我一樣大。”馬鎖也低沉著聲音說。突然憤懣起來:“也是日鬼——好人不長久!”
東連說老天不長眼睛,秀平成績多好,要不現在肯定也考上大學了;又長得漂亮。“校花哩,那時哪個不說和存扣是‘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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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第二章2(3)
春妮睜大了迷惑的眼睛。小琴肯定聽說過存扣的事的,便小聲地絮絮叨叨講些給春妮聽。
荷花池的那幾位朋友就問東連怎麼回事。東連三言兩語告訴了他們個大概。
存扣眼裡便有了淚。
“好了好了。別再提這些傷心事了。”馬鎖招呼大家,“喝酒,繼續喝!”
存扣和桂宏是借同學的腳踏車來的。散了席,出了院門,桂宏被風一吹竟“哇哇”地吐了一地,身子就軟了,騎不得車。馬鎖從巷頭上喊來一掛三輪車,把桂宏扶到車上,腳踏車也擺在上面要他扶著,要三輪車伕把他送到揚師院門口,替他把車錢先付了。問存扣要緊不要緊,不能騎也喊三輪車,存扣說沒事,仍騎腳踏車帶春妮回校。
騎到半路上,存扣停車要春妮下來。他架住車到路邊一棵樹下面蹲著,喉嚨裡作嘔了半天只吐出幾口酸水來,春妮站在他身後替他拍著後背。剩下的路兩人不再騎車,春妮挽著他一邊的膀子,默默地走了一路。
存扣跟秀平的事情讓春妮很意外,這是她不能夠想像的。她依稀明白了存扣性格上有些憂鬱的原因。有一天兩人在一起時,她小心翼翼地重提了這個事,誰知道存扣沉默了一會兒,竟像開啟了塵封的記憶之盒似的,說了許多關於秀平的事情。到最後,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淚流滿面。
“存扣,想不到你這麼小就受了這麼大的傷痛。命運對你和秀平都是那麼殘酷!”
“秀平太可憐了。我現在有時都不敢相信她已經永遠離我而去,有時總覺得她和我一樣還在哪個學校讀書,我甚至放假回去恍惚中都有去見她的念頭。可是……”
“你也不要太沉湎過去了,”春妮說,“你今天所有的一切證明了你沒有辜負她,她在九泉之下應該是欣慰的。”
“我怎麼可能不想過去呢?上了大學我更加懷念她了。特別是晚上,想得更兇。我經常看到學校裡那些快樂的女生們就想,那裡面應該有她的。秀平我是永遠不能忘記的。她是那麼好,那麼優秀。她對我是那麼好。”
“存扣……”春妮輕聲叫他,“作為你的好朋友,我只想你能夠更快樂些。我……”
“怎麼啦?”存扣看出她的躊躇,問。
“我能問你,秀平是那‘兩棵樹’之一嗎?”春妮有些畏葸地問他,使勁嚥了一下唾沫。
存扣默默點了一下頭。
“那麼另一棵……”春妮心“怦怦”直跳,她真害怕存扣又說起一個傷心的故事。
可是存扣沒有說。他搖搖頭,不說。但春妮看到他的身軀微微晃了一下。她就不敢追問了。
在學校附近的小茶館裡,存扣把阿香的故事說給春妮和桂宏聽了。桂宏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