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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說,存扣說第一批出來不是也要等半個月嗎,我出去做七八天生意,不能在家空等。又對存扣說,如果在家裡等得焦人,可以上你外婆家玩幾天嘛。去吧,散散心,也該去看看你外婆和舅舅、舅母了。
存扣想說要等到拿到通知再去的。但他終究沒說。
《田垛》第四章1(1)
存扣的到來讓外婆十分高興,拉著他的手乖乖長、乖乖短的,要存扣在屋裡歇會兒,趕忙著上莊辦中飯菜去了。
存扣來王家莊不先到舅舅家,而是先奔外婆的獨屋。他打小和外婆最親。外婆的屋子在莊河南,屋後屋西是河——正好在河的轉彎角上。河邊上長滿了蘆竹和樹。蘆竹花剛出來時也是綠的,到秋後才變成白花,非常好看。小時候,存扣經常鑽進蘆叢裡,高高的稈,密密的葉,人就像淹在竹海底下,那感覺是很奇妙的。蘆葉的香氣和鬆土的腥氣混合成一種特別的味道,存扣很愛聞。他在裡面玩蘆葉,玩蟲子,破壞螞蟻的洞穴。那時他常羨慕雞子和鴨子,它們可以整天拱進來玩,逮蟲子吃,臥在軟土上休息,他希望自己也能變成一隻雞,或鴨,但必須是大公雞和雄鴨,因為他是男的,而且他喜歡威風凜凜。河邊上有好多種樹,有椿樹,榆樹,泡桐,苦楝,桑樹,還有葉子形狀很奇怪叫不出名字的樹。苦楝開花的時候一樹的紫色,幾乎看不到幾片綠葉子;樹皮光滑,樹身不高,分杈又多,存扣最喜歡爬它。坐在丫杈上,像孫悟空,像放哨的兒童團員。楝樹果兒結成的時候綠滴滴的,極像葡萄,可惜不能吃;但摘下來用彈弓射麻雀卻是最合適的子彈。
存扣總弄不明白,為什麼蟬最喜歡鋦在苦楝的枝丫上吸汁,它歡喜苦嗎?還有牛蜢,也喜歡鋦在光溜的楝樹幹上,一鋦好幾只,半天都不動,被伢子看到了用小手一拍,放進火柴盒裡,是釣鱔魚上好的餌料。蒼蠅也可以的,但用手很難拍到,太狡猾,手還沒舉起就飛了;用蒼蠅拍子拍又不行,一拍就爛了,穿不上鉤。當然,還有人用茅缸裡爬上來的蛆子做餌,魚也肯吃,但存扣從來不用,嫌髒。存扣喜歡爬的樹還有桑樹,桑樹葉子大而肥,不生蟲子,經常有女人揹著簍子來採,回去喂蠶寶寶。麥黃時節,桑樹上綴滿了比星星還多的果子,綠綠的,紅紅的,紫紫的,存扣和小夥伴們就坐在樹葉間,揀紫的熟的吃,嘴巴上手上褂子上都沾得紫溼溼的,小肚子吃得滾圓才肯下來。有趣的是,鳥兒們這時膽子變得出奇大,常常奮不顧身地飛到樹上與他們爭食。存扣有一次氣不過,從兜裡掏出彈弓向一隻山喜(一種像喜鵲但體形略小的鳥)射擊,“噗”的一聲,正中肚皮。它在樹枝上晃了幾晃,就像磚頭似的直墜到蘆叢裡去了。存扣進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估計沒打死又爬出去飛掉了。莊河南沒幾戶人家,小河半抱,蘆竹列列,樹木森森,非常安靜,所以存扣最喜歡呆在外婆這邊。他喜歡安靜,一個人玩玩,想想東西。晚上和外婆睡,小時候睡她懷裡,從上初中後就睡在她腳頭,晚上嘮嗑到半夜。
外婆家就兩間屋,西面堂屋,東面睡房。一個人住滿夠了。屋裡陳設很簡單,灶臺就在堂屋西南角上,灶前靠西牆蹾一個水缸,水缸旁邊有個碗櫃。北牆下面是張舊條臺,上面供著一尊白瓷觀音,青花瓷香爐裡積了一大半香灰。農村老年人都信佛,早晚一炷香是少不了的,初一、月半、過年過節更是要多燒。一張矮飯桌,幾張爬爬凳。米缸,屯糧的泥甕,大大小小几個罈子。小衣櫥,燈櫃兒,床。牆上整齊地掛著大竹匾,篩子。屋樑上吊著蛇皮袋,裡面大概裝的是花生。另外就是幾樣農具,列隊似的擺在南面窗子下面。除了堂屋面上貼著畫著壽星佬兒的年畫和門上的一副有些褪色的對聯,找不出與文化有關的東西來了。可存扣知道不認字的外婆家裡卻有一本厚厚的《魯迅文選》,一年到頭放在她的燈櫃上,有時放在鋪裡頭的針線匾裡,也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正如來娣嬸媽用了秀平的記歌本兒,外婆的《魯迅文選》也是專門用來夾花樣和絲線的,以前還夾過糧票、布證之類。存扣坐在小凳上喝著外婆自己曬制的清香的菊花茶,太陽從門外照進來,在堂屋裡落下一個平行四邊形的光斑。如此安靜的氛圍讓存扣忽然想讀些什麼。他去房間裡一看,那本文選好端端擺在燈櫃上哩。存扣把書拿到堂屋裡坐下,小心開啟扉頁(怕弄亂了絲線),想從目錄中找一篇他沒看過的文章。這時候屋內光線一暗,地上的光斑多出一個人影來。
存扣扭過頭一看,便看到一個俊美的姑娘,十七八歲,忽閃著一雙毛狸眼打量著他。一腳踏在門檻上,一手扶著門框。面熟得很,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