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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東連在揚州刻章?”存扣問馬鎖。
“是啊,我碰過他幾次哩。他攤子擺在荷花池菜場。這小子靈。存扣你還記得我們在一起上學時他就喜歡弄個蘿蔔、橡皮什麼的刻著玩,蓋起來不比街上‘紅鼻子’玉壽刻的差。”
《吳窯》第三章5(2)
存扣怎會不記得呢?但他疑惑:“刻這東西能搞幾個錢呀,才塊把兩塊錢一個……”
“哎,你可別小看這營生——沒有啥成本哩。章料子便宜死了,到泰興刁家鋪進,一個章料子才幾分錢,兩三分鐘就刻好了,多少倍的利潤!”馬鎖說。又補充道,“而且,還刻公章!一個公章料子才三角,刻起來起碼二十塊!”
“公章也敢刻?那不是要開介紹信才能刻的嗎?”存扣問。
“嘿,有什麼不敢的。”進財說,“存扣你不懂,在外頭混,有時單靠手藝還不夠,還要有膽氣,膽大心細才能弄到大錢。——東連從小膽就大。”
馬鎖笑著說,東連刻章的地方離醫學院和農學院都不遠,常有學生去刻章,他就宰人家,還專揀女生宰。上來人家學生問刻個章幾錢,他說五角,甚至還說三角,人家一聽樂壞了。這多便宜呀,在正規店裡刻起碼也要兩塊三塊的,簡直是白送嘛。很高興地就刻了。哪曉得刻好了就跟人家要十塊八塊的,說剛才說的價錢是材料錢,刻字要另算的,說走遍中國也沒得哪兒五角錢能刻個章的,現在五角錢掉在大街上都沒有人拾……人家上了套,說不過他;他又故意弄得兇巴巴的,刀抓在手上像隨時要戳人似的。人家只好鼻子一捏給錢。有的女生被他宰得哭哭的,掏錢的手直抖,我在旁邊看了都不忍。
“這東連,他怎麼能這樣?!”存扣激憤地說。
“人在江湖,有時候心就變黑了。”進財嘆了口氣說,“來,吃菜吃菜!”
存扣不吃,他心裡堵得慌。他想不到東連這樣做生意,他生氣。
馬鎖勸他:“你吃!你氣的啥頭緒啊?江湖上你看不慣的事多哩。好多生意都有欺詐,像取牙齒的,看紅眼病的,打金子的,打卦相命關亡的……”
他突然止住了,想到了存扣的媽媽就是關亡的,連忙掩飾:“……不是正行哩……”
存扣臉已脫了色,心裡真是尷尬。
進財連忙打圓場:“別提這小子了!存扣,你知道啊,馬鎖志氣大哩,他剛才對我說他銅匠擔子不想挑,以後想開個廢品收購站哩!”
“你志氣小?”馬鎖白了他一眼,“你說說,你告訴存扣你的志向!”
進財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我嘛……想把師傅本事都學到手,以後自己拉個班子,到上海,到北京,做大裝潢。”
存扣聽兩個好夥伴都有大志向,心裡才高興起來:“現在搞改革開放,鼓勵發財致富,你們放手幹吧。我保你們會成功。”馬上又憤憤加了句:“可別跟東連學!”
“好。吉言!吉言!”進財馬鎖一齊向存扣舉起杯來。
不談東連了。談保連。
“倒有老長時間看不見保連了。”存扣說。
“自從那年出那事後,他就不大和莊上人搭訕了。”進財說,“好像不是我們顧莊人了哩。”
“那件事對他打擊太大。當時他也是一心之頭(方言:一時衝動)。他和我玩得好,我曉得的。”存扣說。
“我現在還真的佩服老瘌疤,不是他果斷,關鍵時刻不要麵皮,拿得出,那時保連就毀了。動了派出所一世名就臭了。不簡單啊,老瘌疤。——等於救了保連。”馬鎖說。
“聽說他在草潭成績還不醜。”進財說,“說不定還真能出個人。”
“那保不定。”馬鎖說,“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混得慘了,癟腳了,倒黴了,換個地方,人人都不熟悉你,重新來過,說不定還真能活回起色來。——‘眼不望,心不煩’,沒有精神負擔了嘛。”進財跟著說:“我師傅也對我講過,‘樹挪死,人挪活’,大致就是這個道理。”
存扣心裡有個地方突然一震。他默默地抿了口酒,若有所思。
馬鎖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香菸,“大前門”的。
“我不大抽菸。平時兜裡擺一包敬敬人。”他拈出一根遞給進財。
進財用手擋開了,說不會。他師傅不准他抽,只准喝點兒酒。
“你師傅對你家法不小啊,煙都不準抽。”馬鎖笑著對進財說。
進財說這是師傅為他好,“他把我當自家伢子看的。”
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