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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玩呀,現在都這麼多了,兌成十塊頭的“大團結”肯定比磚頭還厚吧。狗日的癌症,我才不治你哩!你想要我費我兒的錢呀,沒得門!又治不好——你看四莊八舍有幾個得了這勞什子病看好的?有些貪生怕死的人身體那麼虛了還要掙著捱上一刀,何苦喲?不但把留給下人的錢弄光了,甚至還背上債留給家人,真是作孽喲!磚頭瓦瓣扔進水裡還弄一聲響呢,看癌症等於把錢往水裡扔,再多也是付諸東流,屁聲沒得一個,我進仁才不那麼傻呢!看那醫生那個樣兒,“病灶已不小了,趕快住院治療!”那個急的,趕情又逮到一條大魚了。你治得好嗎?你是神仙我就把你治,花多少錢都肯。可惜你不是神仙,幾個月後我還得挺屍上火葬場……
進仁忙乎到半夜,臨了搬一張藤椅子擺堂屋中間,在暗中喝茶,吸菸,想想遠遠近近的事情。菸頭明滅,吸起時火紅火紅的——像狐狸的眼——照亮進仁瘦黑的臉。風從村莊的頭頂上悄悄掠過。月光如水,從窗欞間瀉入一些來,進仁更覺得那像婦人亮堂的眼光,靜靜地瞅著他。
“唉,巧英,我要來了,來陪你了!”他不自禁喟嘆了一句。
靜夜的室內這聲音那麼清晰,帶著他不熟悉的蒼老和委頓。好像不是他的聲音。
他分明聽見哪個旮旯裡傳來一聲嘆息。
“還是得感謝你,為我留下了保連這香火。死了有人哭,有人燒紙。”進仁心裡又說。
他嘆氣,搖頭。啜完最後一口茶,把菸屁股撂地上用腳碾了。站起來,回房,睡覺去也。
——“還得保養精神,無論如何也要等保連拿到大學通知書才能死啊。否則怎能閉得上眼!”
七月七、八、九,高考三天下來,保連覺得順風順水。問存扣,他也說“可以”。“可以”就是“蠻好”、“不錯”的意思。存扣現在說話省多了,言簡意賅。兩個人一起坐班船回來,保連在後艙裡唱了不少歌,在機器的強烈轟鳴中特意選唱了高亢的《牡丹之歌》和《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一張臉掙成了怒放的牡丹,桃花的顏色。他大聲要存扣也弄首歌吼一下,存扣笑了笑,沒唱。
然而到了家,保連的喜氣全沒了。剛進莊就有人告訴他:“你爸爸不好了哩!”
他千萬想不到爸爸得了癌症!正月裡就檢查出來了,瞞著他到現在。怕花冤枉錢,就在家等死,等著他高考得勝回朝。
他現在得勝回朝了,就等一張通知書了。可是家裡等著他的卻是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父親。他已瘦成一把乾柴了。
保連抱住父親“哇哇”大哭:“爸爸,你不該瞞我的呀,你應該去看的呀!”
他悲慟地哭喊:“爸爸,你不能走呀,你把我一個人撂在這世上怎麼弄呀?!”
進仁也抱著兒子淚泗奔流,哽咽得語不成聲:“乖乖,莫哭……好嗎?考得好嗎?”
“好哩好哩,這次考得好哩!爸呀……”
“這次能拿到通知書,乖乖?”
“能拿到的,能拿到的!”
“肯定?”
“肯定!——爸爸,你放心耶……”
進仁嘴裡噙著淚笑了。笑著看在院子裡啄食的母雞們。這幾隻雞喂得肥滾滾的,它們拇指大的腦容量如何曉得人世間的悲情冷暖,它們閒庭信步,悠然從容,突然為從梨樹根虛土裡冒出來的一條蚯蚓爭鬥起來,“咕咕”亂叫,翅膀撲扇著,弄得地上起了煙,雞毛都掉下兩三根。
保連急著要他爸趕快上東臺大醫院去治病。聽到哭聲聚來的鄉親們含著淚對他說:“要治你爸早治了,還到現在呢!一來不容易治,二來怕把省給你的錢用掉。趁現在還能吃點兒,弄點好的把他吃吃;能跑帶他出去跑跑;叫家裡親戚來望望他。哎,可憐!眼睜睜小夥(兒子)就有用了……”
醫生種道被喊來替進仁掛水,怎麼也刺不進靜脈,試了幾次,弄得血“咕咕”的。進仁不住把手臂往後退,喊疼,不肯掛。好不容易找準了靜脈,藥水卻不往裡流。
掛水失敗。種道出去時對眾人搖頭:“快了。水都掛不進去了。”
保連的姑媽從外莊來了,服侍哥哥。
莊南鄭木匠的班子請來了,在院子裡鋸呀刨的,乒乒乓乓打起了棺材。進仁坐在廊簷的藤椅上看著,監工似的。壽衣是請街上名裁縫羅翠鳳做的,棉衣棉褲,全鋪的新棉花,藍滌卡面料;藍呢子便帽是在供銷社倉庫裡翻出來的,夏天了,人家早收起來了。
莊上大小商店都進足了毛蒼紙。一旦進仁駕鶴西歸,哪家不拿兩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