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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上姓名來。秋實跟我叔叔年紀相仿,我很小的時候,星期天常常見他來我家找叔叔,兩人一起走著去縣城上中學。叔叔從縣城畢業回到農村後,他就一趟也沒到我家來過。他家臨著南北街,三間掛斗的青磚房,兩間土坯的西廂房,父母都是土裡刨食物吃的莊稼人。秋實弟兄三個,他排行老大,長相很一般,一副瘦弱的樣子,身材一點都不魁梧,幹莊稼活有些吃力。儘管他是村裡為數不多的高中生,可大隊的官差幾乎輪不到他。我叔叔跟他年歲差不多,已經娶妻生子了,可他的媳婦還不知道讓哪兒的丈母孃給養著呢。
我紮上藍布條子的抽腰帶,問爺爺:“秋實怎麼了?”
“秋實成‘秀才’了。”爺爺說這句話時,表現出既羨慕又嫉妒的神色。
我反問爺爺:“秀才不是早就不考了嗎?”
第四章 秋實(2)
我上小學一年級時,語文算術經常考一百分的好成績。爺爺那時就滿懷信心地對我說過,小寶,好好上學,長大了咱考個秀才,為咱李家爭爭光,為爺爺爭爭氣。爺爺看我不知道什麼是秀才,就給我講解一番。說科舉考試的第一關是縣試,縣官要在考試前的一個月內公佈考試日期,大都在農曆的二月,考生單人單桌,縣試錄取者叫生員,也稱童生。考取了生員以後,到了當年的四月去參加府試。主考官由管轄的知府擔任,錄取者便可參加院試。院試的主考官由朝廷直接委派,大都在八月裡舉行,考試更為嚴格,考生都是單人單屋,考中了為秀才,發給一個頂子,相當於現在的大學畢業證書,那是相當榮耀的事。老百姓拜見縣官要下跪,秀才就可以站著的。我很佩服不識字的爺爺竟然清楚考取秀才的來龍去脈,可當時認為自己要是考個秀才也太難了。爺爺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說秀才早就不考了,我勒緊褲腰帶,供你叔叔上學唸書,滿希望他能考上個大學,從古莊走出去,可一鬧這文化大革命,大學也不讓考了,你叔叔又回了莊稼地。這個世道的章程,真是一點準兒都沒有。興許過些年後,世道還會變的。你呀,就老老實實地上學,將來有一天也許能考到外面去。
爺爺說:“秀才是不考了,秋實在報紙上發表了文章,一舉成名。村人都說他了不起,是咱古莊的一個人才,你想想,一個縣能有幾個在報紙上發文章的?這比過去的秀才還秀才。”
看來是爺爺把能在報刊上發表文章的人稱為秀才了。
爺爺鼓勵我說:“小寶,有空跟著秋實學學,寫篇文章也發在報紙上,讓爺爺也跟著風光風光。秋實的一篇文章,就得了一支鋼筆,兩本稿紙,比半個月掙的工分還值錢。”
生產隊裡一個男勞力掙十分工,年底結算時,十分工才摺合三毛多錢,一支鋼筆最起碼要三塊錢以上,兩本稿紙也要塊八毛錢呢,實在是合算。我疊著被子時想,徒有虛名沒多大意思,要是寫文章能換回值錢的東西,爭取爭取是十分必要的。
2
二八月亂穿衣,這話一點不假。
學校的院子裡,撞拐,踢毽子,跳房子的學生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有的還穿著冬天的棉襖和棉褲,有的換上了夾襖和夾褲,有的穿著棉鞋,有的光著腳丫子穿著單鞋……如果穿著棉襖棉褲,坐在教室裡一點不熱,下課後出來一動彈,就渾身冒汗,一冒汗就敞胸露乳,再熱乾脆就光起脊樑。生活在那個時代農村的孩子們都清楚,二八月幾乎沒有穿毛衣毛褲的,也沒有穿秋衣秋褲的,能有一件線衣或者線褲就相當不錯了。
上課的哨子響了,同學們陸續地進了教室。
我從書包裡掏出語文課本,上午的第一節課上語文。
吳春花老師走進了教室。
吳老師是年假後開始教我們的,她是古莊唯一在縣城上過初中的女生,比我叔叔低兩屆,正是一朵鮮花的年齡。細高挑的個兒,烏黑的長辮子,動人的眼睛,彎彎的柳葉眉,往講臺上一站,讓人看著特別舒心。她跟臧秋實是一個生產隊,原來也是當社員。曾經在大隊裡臨時組建的“毛澤東文藝宣傳隊”裡呆過,那首“千山萬水連著天安門”的歌兒唱得十分動聽,站在臺上唱《紅燈記》裡李鐵梅“聽奶奶講革命”選段時,引來觀眾的陣陣喝彩和掌聲。去年秋後,縣裡派來一撥工作組,時間不長,工作組長高談就來家找我叔叔當媒人,將吳春花介紹給他外甥。高組長的姐姐和姐夫都有工作,一家子都是非農業,他外甥在縣收購站負責收豬,家庭條件相當優越,美中不足的是他外甥是個柺子,走路時屁股一撅一撅的。叔叔聽完高組長介紹的情況,大兜大攬地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