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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消融,鶯飛草長。鄭妤終於要搬出住了將近一年的客棧。

“掌櫃的不在?”

小二聞聲跳起來繞到櫃檯後,他見解霜揹著包袱,露出六顆牙齒笑:“鄭姑娘要離開啦?”

鄭妤點頭,回之一笑:“會常回來看的。”

“喔!鄭姑娘要嫁給溫大人了是不是?”小二笑眯眯去接解霜遞出的銀子,“霜姑娘給我就行。我們掌櫃養了好幾年的喜鵲,被王麻子家的野貓吞了,正傷心嘞。”

“那掌櫃的怕不是要歇上三五天。”鄭妤打趣。謝掌櫃志在摸魚逗鳥,經營客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常見不到人。這家客棧屹立不倒,全仰仗夥計上心。

小二眨眼笑:“可不是嘛,有我們幾個兄弟幹活,我都要羨慕掌櫃的好福氣。來,霜姑娘,零錢拿好。”

昭武二年二月初八,溫家舊宅張燈結綵,靜待客來。

房中,解霜和曹嫻忙前忙後給鄭妤梳妝。屋外,溫昀來回踱步,時而說一兩句話,試圖緩解緊張。

曹嫻揶揄:“表哥你別在那叨叨叨了,消停點,嫂嫂一點都不緊張。”

鄭妤不搭腔,淡淡盯著銅鏡,好似入了定。

從半夜起來,到如今卯時,她一句話都沒說,解霜也少於寡語,只有曹嫻東拉西扯活躍氣氛。

“小姐真美。”解霜簪上最後一根步搖,不禁讚歎。鄭妤望著鏡中人,像被什麼刺中眼睛,忽然垂下眼簾,悵然道:“美貌……不值一提。”

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含義有兩重。這濃妝豔抹的臉,含義並不是她認為有意義那一重。

吉時到,迎賓客,請新人。

“扇子呢?”

“扇子?”曹嫻疑惑,“什麼扇子?嫂嫂想問蓋頭吧?”

兗州境內與宣京風俗不同,宣京興卻扇禮,兗州盛挑蓋頭。這樣也好,省得新娘子強顏歡笑。鄭妤應和,曹嫻當即取來蓋頭。

紅蓋頭迎風鋪開,遮擋視線,輕飄飄落在頭頂。四角垂落,眼前一片彤紅。紅的,有些刺眼,招致新婦淚漣漣。

漫天花瓣飛揚,新人入場,一哄而集。身邊喧喧嚷嚷,有人歡呼,有人道賀,有人拍掌……

儐相高呼:“一拜天地。”

鄭妤機械轉身,麻木俯身。

“二拜高堂。”

溫母樂呵呵,笑聲尖銳響亮,蓋過在場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夫妻對拜。”

牽巾忽被溫昀扯動,鄭妤回神,猛然抓緊手中紅巾,比他慢半拍俯拜。

至此,宣京再無鄭妤,過往種種,都隨之葬在黃粱一夢中。從此,只有三拜獲得的新身份——丹陽郡守妻溫鄭氏。

“禮成!送……”

“且慢!”大門外,一人朗聲叫停。鄭妤察覺到牽巾中間的同心結搖搖欲墜,連同兩端都岌岌可危。

指甲狂刮小指,鄭妤驚疑不定。她並不知來者是誰,但她知道不是他。如若是那個人,她一定能辨出他的聲音。

賓客伸長脖子看戲,溫母驚立,大步上前,扯開嗓子就要罵。

鄭妤慌亂掀開蓋頭,門口之人朝她遙遙一拜:“屬下奉命,將貞淑夫人生前給鄭姑娘攢的嫁妝,全數送來。”

來人竟是……遠謨。自書房盜玉後,她再未見過遠謨,對他亦不如對穗豐、歲稔二人熟悉,故沒法透過聲音辨別來者。

奉命送嫁妝?奉誰的命?話術還是齊晟那套說辭,她心有懷疑,走過去一探究竟。

抬箱子的四人經過喬裝打扮,認不出來路。她趁機瞟一眼腰牌,是御林軍。

開啟箱子看,絕大多數是簪子、鐲子、耳墜之類的飾物,多為銀飾、玉飾,符合孃親喜好。她往下翻了翻,還有幾件孃親遺物,懷疑減少一半。

鄭妤半信半疑,壓低聲音問:“奉誰之命?”

“太皇太后。”

“當真?”

遠謨避而不答,將手上的方匣子雙手奉上,道:“這是殿下的賀禮。”

此話一出,溫昀呼吸一滯,驚慌抓住她的手。他眸中悲情難抑,似在哀求她別開啟。

鄭妤莞爾,反握他的手寬慰:“別擔心,賀禮而已。”

假人之手送賀禮,他來都不來,還指望她回心轉意?豈料剛揭開一條縫,她便倉皇蓋上推回去。

“拿回去。”她突然面色慘白,放下蓋頭轉向溫昀,道:“我沒事,你去招待賓客吧,我先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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