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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著眉忍痛喘氣,一面從袖兜裡掏出一塊對牌,催促著鳳寧道,
“李姑娘,我這是鬧肚子了,怕是要尋個地兒如廁,你且拿著對牌回尚功局交差,遲了時辰,可是要吃掛落的。”
鳳寧聽了這話,心下一緊。
壞了,在這等著她呢。
她對皇宮不甚熟悉,可不能落單。
可憐的姑娘滿臉討好上了嬤嬤跟前來,眼裡堆著細細密密的笑,央求老人家道,
“好嬤嬤,我與您一道出差,獨自回去是何道理,嬤嬤既是不適,我陪您出恭。”
鳳寧自小養在深閨,雖無多少城府,腦袋瓜子卻不笨,她也學那些姑娘們,悄悄掏出為剩不多的幾角銀子塞給老嬤嬤。
鳳寧生得美,一張臉素來和和氣氣,笑起來兩個小酒窩深深嵌在嬌靨裡,眉眼彎彎如月牙,任誰瞧一眼心都要化了去,可惜老嬤嬤早收了錢財,也得了上頭忠告,是一絲縫兒也不肯給鳳寧漏。
她垮著臉像棺材板似的,“我還要去司禮監辦趟差事,今個兒不能陪你了,你便順著來的路回去便是,又有什麼打緊。”
鳳寧便知嬤嬤打定主意拋下她,方才卸下的防備一瞬間全湧回來,連著期期艾艾的眼眸也泛了紅。
嬤嬤倒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可惜這位姑娘犯了那位主兒的忌諱,她不過是一混日子的老腌臢,又能替誰出頭?
硬是將心中不忍吞下,僵硬地甩開鳳寧的手,摸著牆角往前頭百子門的方向去了。
鳳寧眼睜睜看著她蹣跚行遠,忍了許久的淚簇簇跌出,她茫然四顧,回想方才是從這千秋亭的西小門進來,沿著此地出去便是。
鳳寧來時便是防了一手,沿途的路都記得清楚,可惜落入旁人轂中的姑娘,摸到絳雪軒附近,打算沿長康左門出去時,忽的發現前方林蔭下的那扇門給掩上了,心底頓時一慌。
鳳寧撲上去拍了幾下,也無人應答。
不對,時辰尚早,還不曾天黑,怎麼就關了門?
鳳寧不知,宮裡每道門落鑰皆有定數,每到下午申時,皇帝在前朝忙完朝務便要回乾清宮安歇,這段時日起,乾清宮與坤寧宮左右的長康左門與長康右門便時常關閉,不許人通往。
換做旁人在此,便可輕車熟路尋了偏門出御花園,可憐鳳寧對皇宮不熟,眼下便是無頭蒼蠅,惶惶不知何處。
饒是如此,鳳寧也逼著自己鎮定下來,折回尋別的路,就這麼行到一處八角盝頂四柱方亭附近,沿著白玉石階往上走,忽的身後花叢裡傳來一聲狗吠,嚇得鳳寧往後一瞄,這一眼差點將她嚇沒了魂,只見一條壯實的小黃狗藏在矮草叢中,雙目猩紅瞪著她,前腿拔得極緊,眼看要往她竄來。
鳳寧倒吸了一口涼氣,飛快往前奔,那小黃狗吠聲不斷,像是被人下了藥,聞著她身上什麼味兒死咬不放。
這般下去,輕則被狗咬傷毀容,重則被咬死,可憐她無依無靠,無人替她做主,就這麼死在這深深宮牆實在是冤。
小狗眨眼竄到她腳跟一口咬住了她裙襬,“嘶”的一聲外層的銀角紗裂開,嚇得鳳寧只管一腳將它踢開,那狗十分矯健,閃身躲開,蓄勢往後一蹬,張牙舞爪般朝她身後撲來。
眼看那雙爪子近在遲尺,即將竄上她腦門,鳳寧打了個趔,狼狽地往前栽去。
斜陽就在這時,從烏雲後現出了真身,五彩斑斕的光芒在她淚花裡晃。
一道挺拔的身影彷彿從光芒裡幻化而出,箭矢破開綿密的暑氣,一點點在她驚慌的眸光裡放大,再放大,直到插著她面門而過,徑直射穿了狗腹,只聽得耳畔發出一聲撕裂的悲鳴,那隻小狼狗被一箭定在了地上,連一絲血都不曾溢位。
老天爺終究還是眷顧她的,千鈞之際,有人救了她的性命。
汗珠密密麻麻布滿她額尖,鳳寧驚魂未定扶牆而起,那道清雋的身影就這麼從門前的陰影下躍入斜陽裡。
該怎麼形容那張臉呢。
是一張好看到極致的臉,五官若刀裁,每一處稜角被削得恰如其分,看似分明銳利,偏生那深邃的眸眼歇著一抹清倦,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凌厲,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不可褻瀆的斯文來。
視線從他面容移至上身,他穿著一件極是尋常的黑衫,白皙修長的手骨捏著一把弓箭,姿態端肅挺拔,通身無飾。
是一位神清骨秀的年輕男子。
裴浚今日午後在上林苑打獵,申時結束打玄武門回宮,將將踏入順貞門,便撞見一隻紅了眼的狗追咬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