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里落花風(一)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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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月拜入衡陽門下時,景陽川便教導她,帝王家的話,最多隻能信半分。帝王越是想要剖出一顆真心,抒發蓋世宏願給你看,便越是不要信。
所以,景明月在輔佐蕭明鼎時,從來沒有完全信過蕭明鼎的任何承諾。因為從來沒有完全的信任,在蕭明鼎背叛了自己的中興之志,在蕭守義模糊了善惡原則時,她雖然失望,卻不至於太難過。
可現在,她幾乎就要信蕭守正了。
蕭守正和蕭明鼎畢竟不同,景明月遇見蕭明鼎時,蕭明鼎已至而立之年,人格思想都已健全,對權勢、對人情的看法都早已定性,皇位的侵蝕,不過是把他先前隱藏起來的一面暴露了出來。
而蕭守正不一樣,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一塊璞玉,只要好好雕琢,便能引上正道,成為能自如掌控權術,卻不為權術所掌控的一代明君。
景明月在心中掙扎良久,終是下定決心,將蕭守正扶起:“只要陛下願意學,微臣願——傾囊相授。”
她算是……又賭了一次。
宮門開啟之時,外面正下著冷雨。蕭守正召見她時,天邊已有陰雲,只是傳詔得急,景明月沒來得及帶上傘。
冷硬的雨珠像冰塊一樣砸在皇宮的每一塊磚瓦之上,聽雨寒更徹,開門卻見落葉深。
冷雨來得迅疾,似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滌盪盡這座皇城藏納的一切汙垢。
景明月長嘆一口氣,迎著冷雨,朝宮外走去。
就在她離開頭頂最後一片房瓦的剎那,一把傘傾向她的方向,覆在了她的頭頂之上,沒讓雨水沾溼她半分。
視線內是黑色蟒服包裹著的勁瘦腰身,目光緩緩上移,對上了柳定那雙溼潤的眼。一剎那,悽風苦雨幻化成了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敲在油紙傘面上的雨珠,似大珠小珠落玉盤。
他把傘都傾向了她這一側,而他卻在頃刻間,被冷雨浸透了半邊身。
景明月立馬握著他的手,將傘柄掰直,使之不偏不倚地立在他們的中間。
雨水順著傘簷滑落,聚在他們的腳邊,婉轉成詩。
柳定望著景明月漆黑如墨的雙眸,又想到衡陽重逢的那個夜晚,迷濛的夜雨之中,她也是一點點將傘傾斜的角度掰正,對他說——
“你我既是同行,便無需偏私,君子正道直行,自當不偏不倚。”
只是這一次,她望向她的目光,剝離了表面的那層鋒利冷峭,露出了內裡的溫潤柔軟。
“你一直在等我?”景明月問道。
“嗯。”柳定點了點頭。
“你怕他對我不利?”景明月附在柳定的耳邊,將聲音壓得很低。
她的氣息是溫熱的,卻有一顆雨珠在她話音落下的剎那,順著髮尾落在他的脖頸之中,激得柳定寒冷得戰慄了起來。
“嗯。”現在還沒離開皇宮,隔牆有耳,柳定不敢多說什麼,只能沉悶地嗯了一聲。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有新君即位,為了磨老臣的脾性,將老臣關在宮中,三日不與米糧,以此震懾百官。更有甚者,直接佈下鴻門宴,無聲無息地將人處死宮中……
景明月大權在握,又屢屢衝撞先帝,更何況她還窺到了隱秘的天機……
蕭守正繞過百官,不知是因為什麼事而秘密召見景明月時,柳定的害怕達到了頂點。
他就守在外面,如果天亮之後,她還沒從裡面出來,他拼著這條命,也一定要進去見她。
還好,她從這吃人的宮殿中,完好無損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放心,我不會有事。”景明月一隻手與柳定一同緊緊地握著傘柄,一隻手穿過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可我賭不起……”柳定的眼中氤氳起了水汽,即使他知道他的小九是一個十分厲害的人,即使她信誓旦旦地和他說著她不會有事,柳定的心中還是升起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三哥,相信我,從此之後,定是繁花似錦,日日是好日。”
景明月笑著攬上柳定的腰,帶著他向外走,離開暗影幢幢,向那光明之處走去。
一笑出門去,千里落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