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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發什麼愣怔呢?”
文淑回頭,見明文正招呼頎英從車上下來,頎英甩下明文,快步前來、拉著文淑就往府裡走。
常柱兒見到文淑,眼前一亮。可那亮光只是曇花一現,常柱兒便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天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既盼著見她,又怕見到她。她到斛府來,他總是遠遠看著。她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哪怕一點點細微的動作,都叫他如醉如痴。可他根本不敢過於接近她,怕她鄙薄、嘲笑,怕被她的高傲和冷淡打擊得遍體鱗傷。
已經有好幾次這樣了。
到馬棚卸了車,把馬牽進棚,槽裡放了草料,回自己屋裡。牆角的破木桌上,爹媽正在鏡框裡望著他笑。爹也是斛府的長工,在他十二歲那年,得癆病死了。不到一年,娘也跟著嚥了氣。他留在了斛家。老東家對他好,少爺們不欺侮他,都不把他當下人看。他銘記東家恩情,把斛家當成自己的家,當牛做馬毫無怨言。工錢和年節例錢,他捨不得花,一點一點攢著。他記著娘臨終前說的話,找個可心的姑娘,成家立業,為常家傳下血脈,讓爹孃早日安心。
可如今,他明明已經長大了,明明有了心儀的女子,卻寧肯讓這事爛在肚子裡,也不敢對人說起。為啥偏偏是東家女兒呢?為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呢?他又想,就算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又能怎樣呢?會有人看上地無一壟、房無一間的窮小子嗎?多少回,他義正辭嚴告訴自己:你看到的是鏡中花,你看到的是水中月,你做的是白日夢,你是癩蛤蟆崩想吃天鵝肉。只有這般想,單相思的折磨才會輕一些,而他滾燙的心,也才會慢慢冷卻下來。
漸漸地,他想清了自己往後的路:等攢夠了錢,求媒人說個親,但凡是個女的、能生兒育女便是了。婚後生兒育女,一邊還伺候東家,一邊過自家小日子。兒子養大了,給他熬個媳婦;女兒養大了,給他說個女婿。老了,不中用了,啥時候雙腿一蹬兩眼一閉,就是一輩子。可就算打定主意要坦然面對,當文淑再次出現在面前時,費盡心思構築起來的圍牆,瞬間就坍塌了!
他裝模作樣返回院中,拿笤帚在乾乾淨淨的青磚地上劃來劃去,眼睛卻一刻不離盯著東廂的房門。他幻想了千萬種跟她親近的情景:
那可人兒出來,從他身邊走過時,他要裝作沒看見,掃帚差點碰著她的裙子,使她吃驚地看自己;他故意哼唱好聽的曲子,吸引她著迷、停下腳步;合歡樹上的殘葉不遲不早、被寒風吹落在她秀髮,他給她指出來並幫她取下,贏得她一聲感謝。他甚至懷有罪惡感地盼望,她路過時,地上的坑窪突然長大、將她絆倒,那他就可以緊跑上去扶,扶到她時,他故意拖延著時間……
妄想又一次被徹底粉碎。
聽見門“吱呀”一聲響,看見門簾掀起,可憐的常柱兒雙腿不由自已,慌里慌張就跑掉了。他回到馬棚,渾身像要虛脫似地爬在炕上,淚水很快就洇溼了被面。冤家啊冤家,叫俺怎第放得下!
文淑從哥哥房裡出來,見拐彎處有身影晃了下,追過去看,卻什麼也沒看見。她去車馬院,已經到了門口,猶豫著站了站,突然又轉身拐回明義屋裡。那裡已空空如也,她又跑去上房。
穆羽見她心急火燎地,問:“你哥哥們呢?”
文淑轉身又要往外跑:“我也正找呢。他們一點兒不顧伴,一忽兒就沒影了。”
穆羽問:“你們不是在一起的嗎?”
“開始是,後來我出去了一會兒。”
夫人忍不住笑道:“還說別人,原來你不顧伴!”
文淑撒嬌地一跺腳,說:“我就是想見見頎英嫂子嘛。”
穆羽問:“你嫂子回來了?”
文淑說:“回是回來了,可嫂子對大哥待理不待理的,倒把我夾在中間,不尷不尬地。”
夫人打趣道:“人家兩口子在一起,你一個明光光馬燈夾在中間,算什麼?”
文淑急忙辯解:“哪是我賴著不走,他們死乞白賴的求我留下。”
穆羽問:“他們倆沒有抬槓吧?”
文淑說:“那倒沒有。嫂子看我時是陽春三月,看哥時是數九寒天,一下子冷一下子暖的。”
夫人又問:“那你哥呢?”
文淑忍著笑:“他?他就曉得賠笑臉。恓惶人!”
穆羽夫婦打心眼裡:()明月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