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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省城回來,真可謂人困馬乏。然而一聽老東家說讓去明月堡接明孝,想到又能見到心儀的女子,常柱兒餓也不覺餓,渴也不覺渴了,累也不覺得累,馬上就出發了。

常柱兒自幼生活在府裡,文淑經常到城裡來,他也經常有機會到山上去,常常一起無拘無束地玩耍。如今皆已長成,彼此反而生分。常柱兒懂事了,然而骨子裡自卑,常常為著那單相思苦惱不已。掠空而過的鳥兒不會欣賞池塘裡的癩蛤蟆,飄然而過的雲霞不會留戀曠野裡的白楊。儘管如此,常柱兒還是時時牽掛著她,想方設法與她接近、討她歡心。偶爾的相見,會為淡黃的記憶重新著色,別時的莞爾一笑,亦會如燭光點亮深邃的黑暗。

馬通人性,不用揚鞭自奮蹄。

到了明月堡府上,穆修不在家。堂屋裡,文君姐妹正在幫母親揀黃豆裡的糝粒,明孝靠在炕角捧著本書看,聽說山下來接,興致勃勃自去收拾東西,文淑急急地洗了手、換了衣服也要下山。

文君譏諷道:“正要瞌睡,枕頭來了。”

文淑道:“哪像你,成天不離老母十八步,守在窩窩裡。”

娘問文淑:“不行你也去?”

文君對娘道:“我不去。”

穆修回來,拿出些錢給明孝。文淑看見了,伸手也跟爹爹要。穆修說:

“你要錢做甚?你大伯家又不缺吃的,又不缺用的。”

“爹你小氣!錢在你手裡就是錢,在大伯手裡就不是錢了?女兒可不想當叫花子,動不動向大伯和哥哥們伸手。”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知道錢是怎樣熬受來的?!”

進城來見過伯父伯母,應答會兒家常。明義說要向趙先生辭行,明孝跟著去了。文淑陪伯母做些家務,時間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午飯後,文淑說要到盛記陪雪晴,穆羽便叫張媽去喊常柱兒。

張媽來到車馬院,叫幾聲不見應答,推門進去,見常柱兒和衣斜躺在炕上,睡得酣熟,過去推他幾下,常柱兒“騰”地跳起,緊緊抓住張媽的手叫“二小姐別走”。張媽被唬了一跳,定神方曉得是夢話,取笑道:

“你這孩,做什春秋大夢!叫你去送二小姐呢。”

夢裡是她,醒來竟還是她!常柱兒央求張媽,千萬莫把剛才的尷尬說與他人。張媽瞅瞅這孩子,長吁口氣:“我不向別人說。我倒是有話對你說。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家是啥模樣。你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哪家女子願意跟你?讓人家住露天地、喝西北風呀。”這幾句話,讓常柱兒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去盛記的路上,文淑時不時探出頭來問這問那。常柱兒或含糊其辭,或答非所問。文淑覺得他今天怪怪地,不再搭理他。到了盛記,馬車停下,文淑跳下車往裡面跑。常柱兒替她拿了包袱,跟著進去。

這些天,明文時常忙得不著家,雪晴擔心生產日子突然,跟前沒個照應和傳話的,早就想文淑姐妹過來住了,見到文淑,自是十分歡喜,拉著文淑的手問長問短。皆忘記了常柱兒在一旁。常柱兒孤獨地站了會兒,問文淑:

“二小姐還有甚吩咐?”

文淑隨手給了他些錢,說去買兩本書吧。

常柱兒問:“二小姐要甚書?”

文淑頭也不回:“但是有趣的就行。”

常柱兒小心地追問:“二小姐說幾個書名吧。萬一買回來,二小姐不滿意。”

文淑還是不回頭:“你看著買。不要那些老古舊,新潮一些的就好。”

南街有個茶莊,叫做廣源永。老闆偏喜舞文弄墨,順便做些字畫書籍營生,沒想到這茶莊竟成了雅士聚集、清談之地,名氣反而更大了。常柱兒去時,正有些人圍著幅《臘梅圖》鑑賞,皆誇那作畫者。嘖嘖,這真不愧為閨裡奇才,畫,畫得脫俗,字,字也寫得秀拔。常柱兒湊近細聽,原來說的是冀財主家的千金。聞知是為明月堡斛家二小姐買書,那《臘梅圖》的主人冀承德更加興奮。他幫著選了十來本民國以來的新書,說向閨閣裡愛讀書的女子表示敬意,堅持代付了書錢。常柱兒只道是遇著善人,再三感謝。冀承德又跟他到外面,藉口受人之託,打聽斛明仁的為人。常柱兒知無不言,聽得冀承德滿心舒坦。

路過百貨鋪,常柱兒買了塊香帕,買了些瓜子花生。回到盛記,他將香帕在懷裡捂著,只將書和那些吃耍給雪晴。文淑懷疑他倒貼了錢,要還給他。常柱兒哪裡肯要!又不敢說自己平白受人小惠,推辭著趕緊跑掉。

直到第二天,送走明義和明孝之後,回盛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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