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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井架旁,明文提議到窯下看看。
張振漢攔不住,只好拿來套行頭,幫明文換上。把總坐竹籠先下去,接著是明文,接著是張振漢。下得窯底,三人手持燈盞、依序而行。行至分路口再往裡時,已不能直腰行走,於是貓著腰往前挪。
正走著,聽見對面有響動,黑暗中傳來“吭哧吭哧”的喘氣聲。漸漸看見個人影蠕動著爬過來。到了跟前,藉著昏暗的燈光,略看得清楚。那窯工脫得渾身不掛線,背後拖個小車,車上固定著個柳條筐,筐裡滿滿堆著炭。把總招呼明文往前爬幾步,避到旁邊硐室裡。
那窯工路過硐室時,明文招呼他歇會。窯工目光好奇地看看明文,咧嘴笑笑:
“不敢歇,越歇越拉不動哩。”
眼看著小拖兒遠去,三人接著往裡爬。爬了一段,又遇著個硐室,振漢說,裡面放不下了,我就在這裡等少東家。再往前一段,把總也避讓到硐室裡,說,前面幾十步便是掌子面。少東家不必多停留,看看便請回。
明文手腳交替並用,獨自向前爬去。燈被他的喘息吹熄了,四面漆黑一片。身下也處處是利刺,好似趴在尖刃之上。天與地從來沒有離得這般近,彷彿巨獸的上下嘴唇,隨時可以合上,看不見的牙齒隨時可以將他咬成碎泥。他遵照把總囑咐,儘量只用雙肘力量,拖著整個身子向前移。他不敢隨便用腳往後亂蹬,怕煤壁塌陷,將自己封在裡面。甚至,他氣也不敢亂出,生怕驚動了那巨獸,招致他勃然大怒,將入侵者一口吞滅。他滿懷恐懼,感到無助且無奈,只盼能看到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光明。
有毛茸茸的東西碰到臉頰,明文字能地伸手去摸,卻什麼也沒有摸到。聽見“吱吱”幾聲叫,才知道是隻老鼠!若在明間,明文見到老鼠,會厭惡到噁心,而此刻,他卻覺得那生靈無比親切。這是此刻陪伴他的唯一生命啊!他彷彿接收到某種神奇的力量,鼓足勇氣、循著老鼠“吱吱”叫聲向前爬去。這是他僅有的信賴和指引。
終於聽見人的聲音了。
終於看到微弱的光線了……
從窯底上來,張振漢領明文到自己住處,幫他卸了行頭,脫了外套。工友已燒好水,提來倒入大木盆中,兌了涼水,拭了冷暖,請明文洗漱。明文臉上滑膩膩的,似抹了層油,總也擦不淨。振漢風趣道,這回,用得著那東西了。將那“玉笏板”拿來示範,教他把那些油泥刮掉。明文心裡猶自狐疑,問張振漢:
“窯下怎會有老鼠?”
“少東家果然也遇到了。這中間卻有個故事。”
話說從前有個美女,叫做梅施。一日在山中玩,遇到大蟲要害她性命,虧得山下一個叫田澤的後生挺身相救。梅施父母感謝救命之恩,將女兒許他為妻。田澤為謀生,不得已下窯受苦,掙得微薄薪水換米麵;梅施在山間開塊薄地,種些菜蔬為生計。小兩口過得雖清苦,卻也快樂。每日天不亮,梅施便送田澤出門,天一黑便在門口,望眼欲穿等他回來。忽一日,梅施左等右等,不見田澤回來,直尋到窯口,始知窯底崩塌,田澤與工友俱亡身於地下。梅施喋血號泣,悲聲慟於天地,七日而不見。一日,窯主夢見兩隻老鼠,又夢見太上老君對他說,這便是梅施和田澤,他二人已然成仙,專來保佑窯工。窯主醒來,此夢記得親切,遍告眾人。果然此後,人在窯下掏煤,常有雙鼠相伴。有巖煤欲崩時,水患欲出時,瘴氣突出時,雙鼠即驚呼奔突於人前,似警示者。久而習之,但有鼠出沒處,人皆安然從事,無所憂患。
明文聽了,又是一陣感慨。
振漢叫來存誼和明玉,讓他們立了生死契。明文私下囑咐張振漢,寫此文書,是沿襲程式,也是不得已而為。往後但有受傷的,皆要好好撫卹。咱們是人,窯工也是人。他們在石頭縫裡討生計,真個不容易。
明文去後,張振漢行動起來。窯場邊很快搭起了臨時工棚,裡面一溜兒排開四口大缸,每日輪班燒水,供工友們升窯後洗澡。經過改造,使用畜力替代人力的提升之法,既省下人力,又加快了出炭的速度。工友中偶有不小心受傷的,不容商量便強令休息,薪水照常。窯工們見東家如此仁義,都賣力幹活,再沒有偷懶磨洋工的,雖少了下窯時間,出炭反而多了幾成。張振漢又與把總、看炭先生議定了風路深淺和方向,但等三月十八窯神爺廟會的那日開工。
再說明文回城,將此番到窯上的樁樁件件並窯底的經過,繪聲繪色講給頎英聽,頎英聽出了一身冷汗,急出了兩行清淚,心疼也兼埋怨:“四塊石頭夾塊肉,誰知哪條路直通黃泉去!你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