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蒼狼王訓義《捭闔》溫公子夜話《左傳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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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思道沒抬頭看她,繼續飛快地切面,語調溫和,“溫公子想問什麼?儘管說。”
&esp;&esp;軼青沉吟片刻。蕭內官似是個好相與的,在玉熙宮又是北院王身邊頭等信任的人物,和他打通關係,建了私交,對錦綾院百利無害。今晚他一直稱自己“溫公子”而非“溫大人”,自稱“我”而非“咱家”,顯然也沒把這段庖廚私話當作公事看待,於是心一橫,決定賭一把,禮貌地笑問:“蕭內官識得漢字,讀得儒書,漢話說的比有些漢人都好,怎麼……怎麼……”
&esp;&esp;思道笑望她一眼,介面道:“怎麼入了涼宮為宦官,是不是?”
&esp;&esp;軼青抿著唇,怪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esp;&esp;思道並不介意,手上繼續飛快地切面,“不瞞公子說,先嚴先慈雖是涼人,卻半生在南國經商。老朽在蘇州出生長大,年幼時家中雖非大富大貴,卻也頗有資產——”,嘆一口氣,聲音顯得遙遠,“後來,先嚴被一個蘇州茶賈騙光了錢,先慈病死,家中別無親戚。我賣身葬母,這才入宮做了內侍。”
&esp;&esp;蘇州與明安府隔江相望。軼青雖於明安府長大,父母與祖上卻都是蘇州人。年幼時常兩地往返,遊山玩水;父親病世後,也按遺願落土歸根,葬在了蘇州。難免想起明安府淪陷,涼軍雖於長江止步,終不知蘇州會否遭臨如淮左一般殺戮,心下悽惶。更者,她乍一聽說別人是被自己的同鄉騙得家破人亡,尷尬非常,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
&esp;&esp;夜沉如水,只有雞湯沸騰的沽沽聲。思道掀開鍋蓋,把麵條一把一把下在湯裡,動作利落,見軼青久而不答,爽朗一笑,替她轉移了話題,道:“聽公子口音,也是蘇州人氏吧?”
&esp;&esp;思道本意是化解尷尬的冷場,軼青卻自覺被人戳中了心事,思來想去,覺得總應當說些什麼,對蕭內官在蘇州遭遇的家破人亡表達歉意,也對同鄉的不齒行徑表達不滿,囁嚅片刻方訥訥道:“常聽人講南朝人精明,善於算計,不如北朝人豪爽曠達,看來果然如此。”
&esp;&esp;思道又在鍋里加了兩個雞蛋,聽她這麼說,不置可否搖了搖頭,笑道:“什麼南朝人北朝人的,不過都是人罷了。溫公子,這世上哪兒都有好人,哪兒都有壞人,哪兒都有自私之人,你說是不是?”
&esp;&esp;軼青怔然。
&esp;&esp;老人利落地切著蔥花,刀刃撞擊木板的噠噠聲迴響在冬夜裡。軼青把目光移回書上,緩緩開口。
&esp;&esp;「公曰:『唯據與我和夫。』
&esp;&esp;「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
&esp;&esp;「公曰:『和,與同,異乎?』
&esp;&esp;「對曰:『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
&esp;&esp;雞湯麵很快就出鍋了。思道盛出兩碗,撒上一把蔥花,笑盈盈蹣跚著端上桌來,與軼青二人對坐。挽起的袖管下,一道白亮的傷疤依稀蜿蜒在皺巴巴的小麥色面板上。
&esp;&esp;“來,快嚐嚐,淡了加鹽,鹹了,那邊還有清湯。”
&esp;&esp;湯麵不鹹不淡剛剛好,鮮香的滋味兒在舌尖兒翩躚。軼青一邊吃,一邊在心裡默誦剛才讀的書。
&esp;&esp;「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esp;若以水濟水。誰可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可聽之?」
&esp;&esp;晏子說,和諧與相同是有差別的。和諧就像做羹湯,用各種調料相配,使味道恰到好處;味道不夠就增加調料,味道太重就減少調料。如果用水來調和水,誰能吃得下去?如果琴老彈一個音調,誰聽得下去?
&esp;&esp;是以,君子和而不同。
&esp;&esp;碗裡被添了幾勺雞湯,軼青回過神來。
&esp;&esp;抬頭,見蕭思道正若有所思地瞧著她,深密的皺紋顯出略微哀慼的神色。這神色,在這位北院總領內侍臉上並不常見。
&esp;&esp;“公子剛才讀的那篇《昭公二十年》,殿下小時候老奴也教他念過。哎……”
&esp;&esp;蕭思道語焉不詳,但這是他今晚第二次提起北院王。軼青更覺得老人話裡有話,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