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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耕秋截然喝斷,字字含著敲打,“這種捕風捉影的話,休得在聖上面前提起。”

他之所以不許胡琦亂言,是因為還不到時候,曾雉的驟然發難打亂了齊耕秋全部計劃,儘管意外,他也不曾全然失了分寸,因為他還有一記殺手鐧沒用。

齊大學士萬萬難想到,僅在幾個時辰以後,就是這記殺手鐧,徹底將他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起初不過是場廷試召見,到後來卻鬧成這個樣子。幾方爭執不下,昭淳帝被吵得腦仁突突直跳,無名火上來了,忍不住“砰”地一拍龍案,茶盞都跳起老高。

蜩螗沸羹的月臺倏然寂了寂,四方宮牆圈起的一片天在朝暾中呈現森冷的蟹殼青,陸依山抬頭看了會,片刻又低下,曳在地上的影子似乎潛藏著預見一切的篤定。

福王悠悠道:“說千道萬,爭來辯去,不過是覺著胡姓試子沒幾分真才實學,德不配位。既然這樣,索性取了他今科的試卷來,邀請眾學究一評高低就是。”

聽到此節,胡琦暗暗鬆口氣,還以為福王要聖上當庭考他學問,豈料只是重審試卷而已。

他一得意,肚腹挺立如鼓,一身文士袍頓嫌勒得慌。齊耕秋厭惡地轉過頭,不知道怎麼,心頭陡一下生出些許不安。

很快,陸依山帶人親從貢院文庫調出了考卷,錦衣衛遣從相隨。

呈送昭淳帝面前的是份硃卷[1],由指定的謄錄官用硃筆謄錄而就,其上寫號完好。昭淳帝展卷細看,行文雖然輕浮了些,但勝在詞藻瑰麗,見識也算獨到,再配上謄錄官一筆行雲流水的好字,怎麼看都不像是草包的手筆。

昭淳帝正自起疑間,福王狀似無意地提了嘴:“喲,老夫浸淫官場多年,還未見過一份考卷上出現兩種字跡。瞧這末一字的筆劃,倒似有晉”

說到一半剎住話頭,昭淳帝的神情就在這戛然而止中,猛地嚴峻起來。

齊贇別開目光,似是不願再看。就當葉觀瀾以為他要極力否認時,他卻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這笑猶如梁燕浮水,曇花一現,漣漪散去後只剩空無一物的虛惘。

“你說的不錯,父親有心壓著我。但這並不是費盡心思的打磨,他只是單純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而已。”

“為人父母者,必為之深遠計。”葉觀瀾指尖捏著一枚棋子,緩緩道:“怎會如此?”

他語氣中並無該有的納罕,齊贇直盯著他,容長慘白的面容上浮現出森然冷意:“矔奴身為丞相之子,竟然不知道這其中的隱情?”

葉觀瀾沉默少頃,說:“古今兩派文爭,齊大人向來都是藏鋒斂鍔,明哲為上。古文派主張因循舊制,而思渠兄的政見每一條都在鼓動改革。齊大人不許你擢升,是怕你鋒芒太盛,引得今文派的側目;壓下你的策論不許面世,卻是擔心在古文派內部招致不滿。兄長並非沒有稟賦,只是你的天賦生於非時非地,到頭來終成斬斷你意氣的一柄利刃。”

生不逢辰,於凡人而言是不幸,於天才而言則是誅心。

齊贇起初輕笑,而後大笑,笑到後來眼淚出來了,沿著清瘦的頰骨流到唇邊。

他說:“矔奴你說,我該不該恨?”

葉觀瀾垂首,看上去神態黯然:“兄長就是這樣,連我連一併恨上了嗎?”

“不,不是的!”齊贇情緒上湧,再不知剋制,按住葉觀瀾搭在案沿的手道,“葉家即便落勢,為兄也不會叫矔奴受半分委屈。往後你仍做你的金絲雀,齊家就是你的富貴簷,咱們還像從前一樣,形影不離。”

風吹開他的袍袖,除了經年以前葉觀瀾親手畫的扇子,還有那日流觴宴上的鳳凰花,揉皺乾枯的樣子原是那般醜陋。

葉觀瀾從未像此刻這樣,厭惡來自對方的觸碰。

“病隱後,你聽從你父親的指示干預江南科考,蓁華園中盜取曾雉的手札,也是要他人和你一樣斷了前程嗎?”

聽到這裡,齊贇難掩震驚,手指一鬆。

葉觀瀾輕輕抽出了腕,那眼神就像清水缸底沉著的黑石子,上面汪著水,下面冷冰冰的沒有表情。

他將涼掉的茶水倒進盆盂,回身漠然道:“你方才所言,並非故事的全部。齊大學士阻你官途,其實另有原因。”

葉觀瀾起身,走到齊贇背後,微微傾身,“兄長想不想知道,你派晁文鏡滅口的那晚,他都交代了什麼?”

“哐”地,案頭一應茶具都被拂落在地,齊贇的兩肩因畏懼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葉觀瀾並不打算就此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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