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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紫薇花香裡,他們似一對飛蝶。
“驚愚!”
他彷彿聽見兄長在喚他的名字。然而當方驚愚扭過頭時,卻只望見一片殘垣敗井。苔痕覆滿斷階,衰草空堂寂靜無聲,往昔的回憶已成雲煙。
那曾與兄長方憫聖一起度過的日子,也葬進了這座名為“方府”的墳塋裡。
虛夢添愁
十年前,方府。
這一日,園中來客盈門,一團喜氣。木蘭抽了枝,花瓣膩粉雪白,清香撲鼻。廊上青衣僕侍如流水般來來去去,喧聲滿庭。
而在一牆之隔的小院裡,兩扇緊閉的槅扇之後,一個瘦弱的少年正在黑暗裡掙扎著爬動。
那少年瘦骨稜稜,皮肉似一張薄紙般裹在身上,肋子骨突出。他身上極髒汙,顯是許久未有下僕為其更衣,汗液、糞尿汙濁遍佈其上,虼蚤亂跳,發出一股骯髒臭氣。
房中極暗,僕侍皆在外忙碌,無暇為他點燈。他只得慢慢爬下榻,艱難地挪至門前,角落裡放著一隻木託,裡頭的飯菜又餿又硬,有幾隻小蟲在其上飛舞。少年爬過去,叼起碗,艱難地用舌頭卷著餿米,慢慢嚥下。
過不多時,終於有人前來。那是個高顴尖眼的僕婦,見了他後輕蔑地哼氣:
“真髒,幾日沒刷過身子了?”
少年抿著嘴,沒說話。他吃了碗裡的飯,舔淨了地上湯漬,便一動不動地趴在原處,漆黑的眸子裡透出一絲驚惶。
那僕婦走進屋裡,捏著鼻子提起他衣衫的一角,將他扔入院中的水缸。少年落入水裡,驚恐地划動手腳,然而四體卻軟弱無力,難以擺動。不多時,他沉了下去,漸無聲息。
僕婦將他撈起,他大聲咳嗆,吐了一地的水,惹來了女人更多的嫌惡。他被溼淋淋地扔回房中,落在地上,宛若一攤爛泥。
“今日正排老爺壽宴,你便待在屋中,不許出來,免得汙了來客的眼,知道了麼?”僕婦尖酸地道。
少年沉默不語。
僕婦上前,踢了一腳他的腦袋,“擰巴娃,同你說話呢!”
少年被踢得齜牙咧嘴,方才不情願地點了點頭。他生來便得了軟骨怪病,生至十二三歲,仍不會走路。在方家,他被視作賤種,家主琅玕衛方懷賢不曾看過他一眼,吃穿用度豬狗不如。明面上他雖有一方小院,且有僕從伏侍,實則常受下人欺侮輕賤。
在僕役們的眼裡,他便是一個永遠直不起脊樑的廢物。若他們哪日心情不暢,便會將這少年當作沙包,以笤帚、木棍痛打一頓。有時又是將他脖頸吊起,踢掉其足下堪堪支撐的椅凳,看著他被勒得面龐紅紫、吐舌失禁的狼狽樣哈哈大笑。
僕役們懶得喂這少年,便將飯菜隨意傾在地上,看著那少年跪地爬行,如狗一般以舌勾卷舔舐,肆意譏嘲。他們知道少年此生永不得翻身,只能在此作一個不受待見的影子。
少年是方家的次子,名喚方驚愚。
雖是次子,可因受琅玕衛的厭棄,他的日子過得苦得沒了邊。此時,方驚愚拖著水漉漉的身子爬回屋中,艱難地脫下身上衣裳,將其叼到床圍子旁,一一鋪開,待略幹了些,他又用軟弱無力的手拼命挪動,勉強將衣衫套回,光是做出這一舉動,他便花了約莫半個時辰。
他已過慣這樣的日子了。聽聞他出生時恰是日暮,這便註定了往後他的一生先將迎來一場漫漫長夜。
和合窗外忽而遞來一串銀鈴似的歡聲。方驚愚忽而心頭一顫,拖著身子爬過去。隔牆是宗塾,他耳朵尖,常能聽見塾師在裡頭講課。一日的許多時候,他皆一動不動地趴在榻板上細聽講學聲,三百千千倒也會了不少,只是仍不知字的筆畫,他也沒有能習字的手。
瘦弱的少年用頭頂開榻板,日光灑在臉上,貓爪撓似的又暖又癢。他驚詫地望見幾位山紋繡衣的女子交頭接耳,正在學塾門口往遠處張望。順著她們的目光望去,卻見百日紅花從間有一個清癯人影,正被眾人眾星攢月似的圍攏著。
方驚愚將頭縮回,慢慢地爬到另一面窗前,透過窗洞往外望。
他望見一個挺秀的身影,著雪白的箭袖墨竹繡紋錦衣,腰繫金塹雲龍帶,懸一柄九鋝銀劍,翩翩如玉。院裡已擺起宴桌,賓客們圍著那人影推杯換盞。那人微微側過臉,現出一張英氣勃發的少年郎的面容,膚似白璧,眸若曉星。
那是他的兄長,方憫聖。
方憫聖與他不同,明明一母同胞,同一日降誕,卻有云泥之別。方憫聖身姿挺拔靈秀,可方驚愚卻如爬地蟲豸,瘦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