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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沐浴過日光了。他趴在地上,忽而自慚形穢。在方憫聖面前,他便似玷了星輝的晦雲。

方憫聖微微睜大了眼,問道:“你是誰?”

“我是……方驚愚,是你的……弟弟。”這幾個字便似烙鐵一般,燙痛了方驚愚的舌尖。他垂下頭,自己髒汙而寢陋,如一隻斑禿的幼雀,怎可與鴻鵠比肩?

“我聽僕役們說過你的名字,卻不曾見過你。”方憫聖走過來,蹲下身,目光坦率而誠摯,清冽如雨後荷塘。方驚愚彷彿被那目光灼傷,驚懼地蜷著手腳。方憫聖問,“你喜歡劍麼?”

“喜、喜歡……”方驚愚答道,怎會不喜歡呢?數百個日夜,他貼在窗洞前,或是費力地攀上樹,悄然望著兄長在武場裡舞劍的身姿,劍如寒霜,人似游龍,說不清的颯爽風流,看得他如醉如痴。

方憫聖笑道:“我知你時常看我練劍。你是不是常爬上屋旁的這株冬青木,從那兒望進武場?你既喜歡,往後便陪著我一塊練劍罷,我也教你幾式。”

他說起話來闆闆正正,一絲不苟,分明是十三四歲的少年郎,卻有著端嚴威儀。

方驚愚愕然。真是奇怪的人!見了他的面,卻先不嫌他身上汙穢,倒似熟識了多年的舊友般邀他來學劍。他囁嚅道,“我、我連路都不會走,我天生筋骨便壞了……”

他只會醜陋地爬,只有手足前段微微有些力。他每回爬到冬青木上時,皆要耗費兩三個時辰,渾身擦傷,且過後會被姆姆們虐打。可他卻樂此不疲,因為在樹上望出去,他能看到方憫聖練劍時的身影。

方憫聖道:“不打緊,那是你未得要領。”他伸出手,牽住了方驚愚的手。方驚愚一顫,怕自己滿是汙垢的掌心蹭到他,然而方憫聖全不在意。忽然間,一股熱流如清泉般淌入掌中,流經陽溪、偏歷、手三里穴,方驚愚忽然發覺自己軟弱無力的手漸有了氣力。方憫聖道:“平心聚意,抱元守一,以‘炁’灌筋骨間,便能使手足有力。”

方驚愚試著以同樣的法子灌炁於足,竟真能歪歪扭扭地站起。然而走了幾步,便又仆倒在地,且覺渾身大汗淋漓,疲累不堪。方憫聖道,“你根底尚淺,虛不受補。這法子仍需鍛鍊,方能得心應手。你先與我來罷。”

他彎下腰,背起方驚愚。方驚愚赧紅了臉,慌忙道:“兄、兄長……”

“怎麼了?”

“我沒法兒離房的,若是姆姆們回來了,發覺我出去了,她們會……”

會將自己的腦袋按入水缸裡,教自己幾近窒息。方驚愚默默地將這句話咽入肚中,只是道,“她們會生氣,生氣了便會罰我。”

“為何要罰你?是我要你出房來的,若有過錯,應先罰我才是。”方憫聖正色道,“何況我想見見我的弟弟,何過之有?”

方驚愚的臉紅了,方憫聖背起他,他倚在少年的脊背上,竟教他沒來由的安心。他倆是同一日誕生的兄弟,因害孃親寤生而亡,又得了軟骨病的緣故,琅玕衛沒正眼瞧過他。方驚愚自小便失了爹孃親愛,此時卻自兄長身上感受到了關切之情,這不禁教他既覺溫暖,又是不安。

方驚愚被帶入了兄長的廂房。方憫聖房中潔淨敞闊,一張紫檀嵌玉床,紅木半圓桌上置一盆羅漢竹,青翠欲滴,散著一股薰衣豆蔻香。日光灑入房中,四處如傅金粉。

方驚愚不曾住過好屋子,此時四下張望,掩不住好奇。方憫聖喚了雜役,不一時,他們便捧著燒好的熱水進來。方憫聖屏退下人,自己挽起袖,仔細地將巾子疊作方塊,替方驚愚擦起頭臉來。

不一時,木桶裡的水便變得汙黑。方驚愚赧赧道:“我……我太髒了。”

“人沒有不髒的時候,所以才要勤沐身洗面。姆姆是不是待你不好?”

方驚愚點了點頭。

方憫聖哼了一聲,道:“他們若不肯照料你,你便搬到我房裡來住。我來替你洗臉、擦身。”

方驚愚愣住了。半晌,他囁嚅道,“可、可是……”

“咱們是血胞,我替你做這些事,是天經地義。憑什麼要他們把你關十數年,教我們今日才得相見?”

方憫聖又接著嘆氣道,“以前我也曾聽過你的名姓,但爹不許我見你,說是已將你送至關外瀛洲。且說這府園別院裡住著許多方家祖戚,讓我莫亂走動,我今日這才見著了你。”

“是爹……不讓咱們相見的。”方驚愚說,不安地縮作一團。“他一直不喜歡我,因為我逆生,害娘難產而死,又是個廢物,連路都不會走。他一直讓我待在別院裡,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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