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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漸息,他才慢吞吞地爬起。

待頭痛好些了,他佝著背,慢慢走到攤棚前,買了些蒸梨棗,踅到涸水的橋洞裡坐下,漫無目的地望著遠方。蓬萊闊大,他要去哪兒找那師父所說的人?何況興許師父的那願望都是他的腦子憑空造出來的。打一開始,他便沒有活著的目的和緣由。

要帶一人出蓬萊不過是他的臆想,而他要帶走的那人是方驚愚——這事也不過是他的發病腦子裡生出的幻覺。

這時頭痛再度發作,楚狂丟下油紙包,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腦殼似被金瓜捶裂一般劇痛,無數光景宛若洪流般湧入腦海。他總在頭痛時看到莫名其妙的畫面,有些似曾發生過,真實得纖毫畢現;有些卻虛渺如霧,可望而不可即。他看見片刻之前的小椒乾啼溼哭,對自己大喊道:“你一定要去救方驚愚!”

他憑什麼要去救一個素昧平生之人?他為何在見到方驚愚的第一眼時就認定那是自己要找的人?

光影變幻,他彷彿置身於鎏金幄帳裡,這地方他已夢見過數回。飄蕩著的蒸酒香,擲骰時銅子兒的嘩嘩聲響,他感到自己似是受了極重的傷,躺倒在地,一枚投壺時用的金鷲羽箭忽而滾到他手邊,他虛弱地拾起來,握在手裡。

楚狂呻吟一聲,雙目緊闔,意識彷彿墜入漫漫長夜,他昏死了過去。

————

楚狂做了一個關於許久之前的夢。

九年前,地肺山大帳。

此地與迎恩門相去不遠,與瀛洲更只有一水相隔。雖朔風徘徊,日薄雲淡,甚是寒凍,然而因有仙山衛駐守,可常得天恩澤被,酒肉不乏。不少蓬萊勢家子弟常在此地混個面熟,以求軍功。

玉雞衛走進大帳裡,今夜正辦一場慶功筵宴,帳中燈火通明,排簫羯鼓齊作。幾位著彩繪鯊皮甲的公子哥兒正在擲骰賭錢,吆五喝六,有些人在投壺,接連幾次都是倚竿,酒罈翻倒了一地。

公子哥兒們見了玉雞衛,慌忙恭敬地站起,有人懷裡還摟著擄來的瀛洲女奴。女奴們多著小袖長裙,有些方才同人辦完事,衣衫半褪,臉上紅暈未散。公子哥兒們打揖道:“見過玉雞衛大人!”

玉雞衛呵呵一笑,伸出掌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們坐下:“不必拘禮。今夜你們要怎樣胡鬧皆成,酒和美人都夠麼?”

“夠,夠!”眾紈絝忙不迭點頭,得了玉雞衛的令,他們繼續花天酒地去了。玉雞衛走到大帳中央蓋著鼓鳥皮的交椅上坐下,吃了一口酒,卻見帳中地下倒著一個少年。

那少年似遭人虐打淫辱過,褻衣敞著,身下一片泥淖,傷口慘不忍睹。他頭上流著血,雙目無神。幾個紈絝子弟踹他胸腹,他也全無反應,便似一片破布。翻過身來時,玉雞衛望見他頸後烙著犬紋,是奴隸的印記。

玉雞衛蹙眉半晌,方才想起這是個低賤的鉗奴,因家中犯了大過,便被捉去做了孌寵。昌意帝對此人甚是深惡痛絕,竟下令莫要輕易了結,要以這折辱心性的法子剜其心,洗其髓。於是這少年便輾轉於勢家權貴床榻,被紈絝們耍得膩了,又丟來軍帳裡做個豬狗不如的輿隸。

玉雞衛暗暗回想初見他時的情形,那時他尚是個冰雪聰明、負氣含靈的俊秀少年,便似鬱翠亭亭的修竹,可不過一年光景,便被摧折得仿若一片淤泥。

興許不過幾月,他便會一命嗚呼了罷。但身為先朝暴君之子,死於千刀萬剮的酷刑與死在這漫長的折磨中又有何區別?

玉雞衛噙了一口酒。這時一個公子哥兒擒起了那少年腕子,作勢要入他,然而少年卻忽拼力一掙,摔倒在地。

“這賤奴才!”公子哥兒大怒,捉住他髮絲,將他腦袋往地上摜。玉雞衛的目光卻被少年引了過去,老人緩緩放下酒樽。

“白帝之子啊,你今日遭逢此難,心中可有怨懟?”玉雞衛問道。

那公子哥兒聽得仙山衛發話,立時凍僵了似的,不敢動作。那少年顫抖著抬頭,血染紅了他的額,那無神的雙目忽顫了一下。

“當然……有了。”少年虛孱地道。他氣若游絲,彷彿下一刻便會命赴黃泉。

“呵呵,可如今的你已是階下囚,對此無能為力。你既生為暴君遺孤,哪怕你這輩子未行一惡,也會成為蓬萊不可不除的禍患。你若要怨,便去怨你生父白帝罷。”玉雞衛道,喚出了那少年的名字,“方憫聖。”

方憫聖伏在地上,低低喘息。

他身負重傷,發著高熱,在歷經長久折磨之後,他的神智已然不明晰。他也深知如今的自己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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