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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的陰影裡,他轉身走開,此時歸墟依然被大雪裹覆,白羽似的雪片落下來,彷彿永無止境。往時他見了,頓足不休,心下黯淡,此時卻別有一番心境了。
再往前走,只見桃源石門遙遙矗立著,琅玕衛立在門邊,一眾兵丁喊號子,拉筐車,車中堆壘著一塊塊漆黑桃源石。白帝見了,走過去,納罕地問琅玕衛道:“這是在做何事?”
琅玕衛見了他,慌忙下拜:“回陛下,咱們是在拆取原來蓬萊裡的桃源石門,運到這處來。”
白帝扶起他,張大著眼問:“拆了石門?這是為何?”
“因為歸墟現有的石門仍不足大,要運更多料材來,需要將其擴建些。”
“可若將你們那處的桃源石門拆毀,你們便回不到過去的蓬萊……”
“這又有何緊要的呢?”琅玕衛頷首笑道,“有朕之處,便是我等應效力的蓬萊。此處便是咱們的現今,咱們的將來。”
白帝望著琅玕衛,也在望著拖筐車、運船料的兵丁們。他們情願捨棄自己曾居留多年的世界,來到自己身畔。忽然間,似有重負從他肩頭卸下。他曾在此處怨嗟、悲嘆,獨自盤桓數十年,直至今日方覺這夢魘將醒,歸墟的明日終要到來。
他順著人潮,緩步走向大殿。月臺上有兩人正並肩而立,側耳同兵勇們交談。人人眼裡皆含著躍動的光,不見半分餒弱。那兩人是方驚愚和楚狂,舉手投足皆英氣揚揚,分明置身於人海中,白日卻彷彿獨獨映照他們二人,令他們無比耀眼。
琅玕衛跟隨在白帝身後,忽聽見他笑道:“果然拯救仙山一事,全賴於他們。”
“陛下過譽了!驚愚他雖也是您,卻尚青澀。憫聖昔年曾由微臣撫養,現下卻也教養得不好。他倆哪兒及得陛下聖明神武?”
白帝望著他們,目光裡卻飽含希冀。“不,唯有根生土長於蓬萊,走過瀛洲、員嶠、岱輿,曾與那地的黎庶們共苦同甘之人,方能挑此大梁,其利斷金。”
一聲嘆息輕輕逸出他唇齒間:“現今,我終於明曉為何天符衛對他倆寄予厚望,引他們來至我身畔了。”
一陣清風掠起,拂過白帝面頰,並不寒凍,反倒柔如春風。雖身處人叢間,白帝卻陡然覺得自己彷彿離旁人遠去,視界裡的一切如蒙雪霧,靉靆不清。
忽然間,白帝似是聽見了一道微弱的笑聲。輕輕忽忽的,彷彿風一吹便要散了:
“是,這正是下臣引他們前來的用意。此時此地,日月光華,弘於他二人。”
那聲音甚是諳熟,彷彿屬於一個數十年未曾謀面的故人。白帝猛然回首,眼角仿若瞥見一抹黑影。有一個虛渺的人影佇立在人群后,漆黑的披風,鴰鳥一般,帶著鴻鵠紋銀面,其後隱約可見一隻鮮紅重瞳。
白帝的心頓時馬牽牛拽一般猛動。他瘋也似的奔過去,撥開人叢,人影兒卻不見了,唯有雪原上吹著孤寂的風。天地茫茫,那影子也似一隻鴻鵠,倏忽便不見了蹤跡。
他呆立許久,忽而莞然一笑。琅玕衛奔過來,見他微笑,摸不著頭腦,問道:“陛下何故發笑?”
白帝搖頭,低頭把弄著一隻玉扳指,那是楚狂前些時日裡交予他的。那玉扳指雖已顯舊,可卻看得出精心收留多年,潤澤完好,不曾磨損。
扳指上鏨鴻鵠紋,周邊篆字。多年以後,已少有人識得當初的古字,更不曉得這其上刻的是他珍重之人的名姓。那人曾與他風雨同舟,最終離他而去,至今仍教他刻骨鏤心。
但就在方才的一刻,他忽而明白了,那人從未遠去,而是穿過了桃源石門和無數個世界,橫貫了仙山近百載年歲,始終守望著自己。
白帝輕輕一笑,將玉扳指攥緊手心裡,彷彿與那影子遙遙交握。他們雖陰陽兩隔,卻心心相印。早在蓬萊仙宮裡初見的那一日,他們便命中註定此生相系。
他闔上眼,低聲道:“沒怎麼,不過是方才見著了故人罷了。”
“一位朕以為……此生皆不會再見的故人。”
破浪乘風
一塊碩大堅冰訇然倒下,雪屑飛揚,一旁執冰鑹的兵丁們趕忙避讓。待煙塵落定,一陣如雷的歡嘯聲在人群裡響起。
“再努勁兒些時日,咱們便能破這冰壁,見到外頭的光景了!”有兵士大吼道。
這吼聲一呼百應。緊接著,鑿冰的號子聲重又響起,連綿不休。
在歸墟中鑿冰壁的日子轉眼已過數月,冰壁確被眾人鑿得薄了些,然而炮彈既盡,人們便只得用包鐵大舟硬撞、以人力掘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