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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默不作聲地下到倉室裡,撿起這段時日裡補好的骨弓繁弱,戴上玉扳指,拇指勾弦,箭尖對準立好的薩仁靶。幾道霹靂驚聲後,靶心攢了一束箭。
他分明不過是在除錯繁弱,卻箭箭穩中靶心。且因開弓疾如飛電,數箭好似同時發出一般。
這時寂靜的倉室裡忽傳來“啪、啪”幾道拍手聲。楚狂放下繁弱,抬頭一望,原來是如意衛也下來了。
如意衛看著那幾枚箭,嘖嘖稱奇:“你這小叫驢,現刻卻輝光日新起來了。箭法這樣厲害,往後怕是沒一個業師能及你。”
“大人過譽了。”楚狂淡聲道,“射不中想中的靶子,又有何用?”
如意衛叉腰道:“你想射中什麼,殿下的心麼?”
楚狂被戳中心事,然而卻以惱忿掩飾,狠撥幾回弓弦。如意衛嘻嘻笑道:“別忙著引弓了,老身有禮相送。”
她伸出手,楚狂才發現她手中捧著大屈弓。這是一柄用極好的紫杉木製成的弓,日及角弓臂,飾以金銀,如簪纓麗影,是如意衛引以為傲的弓,更是她的象徵。如意衛微笑:
“老身聽聞你們近日將啟行,也無甚土產相送,又聽聞你不愛吃魚,便將這柄弓送你罷。祝你往後前程似錦,能斡旋乾坤。”
一股暖流忽而湧上楚狂心頭,同時又教他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大屈弓之於如意衛,便似繁弱之於他。他搖頭:“我有繁弱就夠了。”
如意衛道:“大屈弓是重弓,有別於繁弱,雖不可疾射,其矢卻既重且遠。你先收著吧,就當是師父給你的禮贄。”
楚狂默默接過大屈弓,啞然無言。他忽而發覺自己還未叫過女僮一聲“師父”。她授自己以箭術,教會了自己太多。可方想道謝,抬頭一望,如意衛已不見蹤影,惟繩梯搖搖晃晃。
他將大屈弓收好,在倉室裡盤腿趺坐了許久,忽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在蒙塵的蓬船倉室裡緊握一隻屬於垂死之人的手,自己的心興許在那一刻便已死去,直到現時才恢復了絲毫生機。
楚狂目光遊弋,忽在杉木架上發現了一柄小刀。以天山金鍛打的刀刃,已然蒙塵。
一股悲傷突然在他的胸膛中橫衝直撞,他顫顫地拿起那小刀。很久以前,他曾用其破皮削骨,制就繁弱。楚狂攀回上層,取了滾水、酒,將刀刃洗淨,懷揣著它回到倉室裡。
忽然間,楚狂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用小刀悄悄劃開了手掌,將流血的手懸在繁弱之上。繁弱由師父的骨所制,按理來說,也能對此行“滴骨法”。鮮血紅瑪瑙珠子似的劃過手心,落在繁弱之上。
昏黯的倉室裡,楚狂睜大了眼。
落下的血融入骨中,爾後無痕無跡。
只有血胞之血方可溶於骨。他與師父竟有骨肉相連的干係。
楚狂渾身震顫,一個更可怖的設想忽如大手攫住了他。興許不僅於此,他與師父不止是同宗——
他們也可能是同一人。
自鳳麟船中出來時,天上已下起傾盆暴雨。楚狂草草包紮了傷口,揹著大屈弓和繁弱,每一步都如負千鈞。
事到如今,他腦海中已成一片亂麻。師父是天符衛,真名叫方憫聖,而自己又確實與其有著血緣牽繫。這些悖於常理之事在瀛洲接二連三發生,已教他心頭麻木。
楚狂心想:“我總不會是他同名的奸生子罷?”
然而他心裡卻是隱隱清楚的,師父武藝超群絕倫,為人溫文有禮,彷彿是家中不曾遭厄難、長大成人的方憫聖。可便是這樣完美無缺的師父也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這便是說,他的前路恐怕晦暗無光。
這時他仰首望浮橋兩畔的畫舫,其中急管繁弦,燕舞鶯歌,千萬點華燈將瀛洲裝點得有若白晝,惟他在暗處寥闃。方驚愚現時大抵在其中一間畫舫裡享福罷?
正心灰意冷間,他忽見前方有一點熒光。漆黑的暴風驟雨裡,那點光微弱卻明亮,如一輪皎皎明月。
披著風雨走過去,楚狂卻見雨裡有個人,一手抓著蓑笠,一手提著風燈,早成了落湯雞,瑟抖不已。再走近些,他吃驚地叫道:
“方驚愚?”
那人果真是方驚愚,在雨裡擎著一盞風燈等他,身上水浸浸的,被凍得臉色發白。
楚狂問:“你怎麼在這兒?不是隨女校書們一齊去炊金饌玉了麼?”
方驚愚道:“若沒你在,我就吃不慣瀛洲菜,魚蝦骨刺兒塞牙。”他一面說話,一面牙齒打架。
“你沒去同她們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