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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爪魚絮叨著,攀上他的肩,爬進他耳洞之中。過不多時,一股奇異的酥意忽自腦海中升騰,方驚愚闔目,忽想起與谷璧衛對峙的當夜,當小椒爬入他耳中、將神力分予自己之時,雖僅是短短一剎,他便如身生萬目,縱觀寰宇今昔。
而今的感覺與那時頗為相似,陡然間,他只覺頭腦如破一孔,魂神自裂隙中漫出,流溢天地間。他感到自己彷彿一團雲彩,高懸在仙山之上,眼觀岱輿中的一切。小椒替他祛炎毒時,他的神識曾與祂融為一體,如今也不例外。剎那間,無數光怪陸離之景如轉鷺燈一般湧入腦海,他看到了一切。
“雍和大仙”可透過自己信者的耳目遠觀千里之外,岱輿中大多人食過“仙饌”,也變相地做了小椒的信者,小椒可借其眼目視物。於是方驚愚窺見了祂的記憶,望見幾日前,大批鐵騎宛若黑雲動地而來,矛戈震鳴,兩匹快馬突圍而出,一人手執繁弱,如兇星入世,箭脫如電,正是楚狂。另一人則裹他曾穿過的桃紋披風,帶著含光劍,手執火銃。
方驚愚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那是鄭得利。他和楚狂竟趁自己重傷昏厥時做下這等大事!只聽聞雜鼓大響,鐵甲寒光如雪。他望見楚狂頭破血流,卻執意持承影劍而進,最終被谷璧衛一劍刺穿心膛;望見鄭得利在重圍之下抽出火銃,將銃口對準了自己臉龐。
“楚狂——得利!”
一陣尖銳的悲楚頃刻間襲上心頭,方驚愚禁不住大吼出聲。然而喊聲並未穿透回憶,挽回故人,他眼睜睜望著銃口火光一閃,鄭得利墜於馬下,一朵血花在青磚上綻放,一條性命悄然而逝。
他兀然張眼,那浮現於腦海中的畫景突然消散了,眼前唯有海波澹澹,煙濤微茫。方驚愚驚魂甫定,胸膛劇烈起伏。
“怎麼了?”小九爪魚自他耳中爬出,憂心地望著他。
方驚愚眸子失神:“方才我……看到楚狂和得利了。那是怎麼回事?”小椒突而渾身緊繃起來,支吾道,“那是你在打、打睡夢。”
“不,那不是睡夢,往時我也曾有相似的知覺的。那是你的記憶,是麼?”方驚愚突而冷聲喝問道,他忽而明白為何在自己醒來後,小椒會以如此傷悲的眼光望著自己,甚而號啕大哭。“楚狂和得利——他們留在岱輿牽制谷璧衛,教我們有脫逃之機,可自己卻賠上了性命!”
“扎嘴葫蘆,你、你在說甚胡話?”小九爪魚舌頭打結,“他們還活的好端端的呀……”
“真的麼?”
方驚愚目光如秋霜,在那審訊人犯一般冷冽的注視下,小九爪魚禁不住將身子繃緊如弓弦。方驚愚道:“你還是不會扯謊,小椒。”
小椒眼睜睜地望著他的脊背慢慢佝下去,彷彿肩上瞬時荷上了重負。方驚愚沉默地向著溟海,望著那如有熔金跳躍一般的海面。
小九爪魚怯縮著爬走了,臨走時道:“扎嘴葫蘆,你別衝動,現時去岱輿,也不過是去尋死罷了。”方驚愚不答。他在想,鄭得利和楚狂也是去尋死,他們在死難當頭之時又曾作何想?
鄭得利已死,楚狂重傷,他在小椒的記憶裡望見這二人最終都被岱輿騎卒押送往谷璧衛之所在。方驚愚忽覺意冷,此時他可謂孤軍奮戰,進退兩難。將臉埋在手掌中,掌心不一時卻變得溼潤,淚珠止不住落下來。他眉眼不動,心卻如刀鋸,微涼的海風拂來,拂動衣角,像撲撲拍打的羽翅,可卻偏飛不起來,教他如一隻垂死掙扎的鳥雀。方驚愚想,他又變成孤仃仃的一人了。
遠望溟海,他忽記起那張曾盛行在岱輿街頭巷底的“白帝望海圖”。白帝昔年出征,經行此地,隨扈及忠信天符衛皆喪身於溟海之下,折損甚重,此時的他忽領略到那畫像中先帝那極深重的悲楚了。原來時過境遷,他與白帝同樣泥足深陷。
方驚愚緩緩站起身,夕光刻畫出他身影的輪廓,帶著夜的清冷、孤寂。許久,他邁開步子,走回古剎,每一步都沉若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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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池中黑漿漫漾,溟海水稠密如蜂漿,浸在其中,灂灂水聲入耳,彷彿一曲孃親在襁褓孩兒耳畔唱起的鄉謠。
方驚愚在蓮池裡闔目養神,等待著身上創傷漸而痊癒,那生得似汙泥一般、自稱碧寶衛的老尼則在一旁輕緩地講古:“殿下,老身再與您講個九州的故事可好?”
方驚愚點頭,這段時日裡,老尼已與他講了許多九州的故事,每一件都教他驚奇而神往。碧寶衛遂道:“初到員嶠時,殿下身邊還跟著一位公子罷?生有重瞳的那一位。”方驚愚見提到楚狂,心頭猛然一跳。碧寶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