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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天命十一年,四月二十五日,午時三刻。
靜遠堡莊田二里許的蒲河邊,十來個包衣正在犁開的壟溝當中耕作。
若以後世的歷法來算,其時剛進六月,雖伏天未至,但驕陽火辣,悶熱異常。
這兩年不知怎地,冬日裡在外一不小心便會凍壞手腳,而夏日裡的酷曬,讓人覺得連臭汗都要起沸。
為了避熱,包衣們都赤著膊,光著腳,踩在沸土當中。
他們或提桶灌田,或揹著簍子播種,還有幾個以身代牛,肩扛繩索,咬著牙步履維艱地拉著鐵犁。
來往之間,嶙峋瘦骨依稀可辨。
壟溝的最前端,兩頭牛三匹馬正悠閒地吃著束草,搖頭晃腦,掃尾驅蠅。
更遠處的樹蔭下,幾個旗丁一邊擦著汗大聲咒罵著這不同以往的燥熱天氣,一邊不時看向田中的包衣。
原本旗丁們是不必來的。
但近來山匪在附近的村屯中不斷遊襲,前幾日還殺了靜遠堡的兩個伏路哨。
莊主庫爾纏既怕包衣們投了匪,又怕山匪衝過來將包衣殺了,這才派了幾個旗丁來盯著。
如此天氣,被派來的旗丁自然極不情願,因此時常鞭撻戲耍包衣來發洩心中的不滿與不快。
眼見一個曳犁的包衣實在拉不動了,停下來休息,旗丁頭目臉色一沉,抄起樹下的牛皮鞭走了過去,抬手剛要打,舉著鞭子的手就當空停下。
他眯著眼睛,望向遠處的河畔,只見十幾個人驅趕著五六輛騾馬車正向此地走來。
旗丁頭目剛要呼喝,但隨即就認出了車上插著的紅色鑲白小旗,這才明白是早前被派去隨徵的隊伍回來了。
馬車上拉的物什更讓他喜不自勝。
畢竟只要在旗,每次征討後的繳獲都有他一份,而不在旗的諸申餘丁和包衣們就只能靠隨徵去自己劫掠。
眼見車隊近了,他便迎了上去。
略微掃了兩眼,便一皺眉對著當前那人問道:“韓家尼堪,怎少了這麼多人?”
韓林看著眼前的旗丁頭目,徵前在莊子往來之中,他對於莊子內的百十來號旗丁也認得了個大半。
旗丁們對他也比較熟悉,不過旗丁們都知道他是烏蘇家包衣,甚至還和嶽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有這兩個人擋在前面,因此旗丁們也不敢拿尋常包衣那樣對他。
這也讓韓林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見旗丁頭目發問,韓林苦笑了一聲,回道:“都死了。”
“翁佳和通賽呢?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是被留在那裡了?”
韓林知道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跟隨車隊一同出發的那兩個韃子名姓,又接著說道:“也死了。”
這頭目聽聞,嘆息了一聲:“可惜了,家中還有孤兒寡母,怕是活不過今年了。”
韓林聽到後心中暗罵,你女真主子的命就是命,我漢人尼堪的命就不是命了?!
但此時屋簷在頭,韓林明面上也只能點點頭。
“進莊子去罷,庫爾纏主子聽說你們近日要回來,還在莊子裡等著。”
韓林點了點頭,指揮著車隊繼續往莊子裡去,目光遊弋之間,便看見了在田中光著膀子的徐如華。
韓林沖他眨了眨眼睛。
行至林邊,繞過一道小坡,韓林揮手讓車隊停下。
轉過身對著郭騾兒說道:“騾子,你帶著人,把車上的東西點一下,這一路行來走馬車顛,別丟了什麼,回到莊子裡數不齊,到時候不好交代。”
高勇見狀,忽然一捂肚子大聲對著韓林“哎呦”喚道:“韓兄弟,我這肚子突然疼得厲害,我去那邊解個手來。”
“我也去屙個屎!”
“俺也一樣,許是昨天吃壞了什麼!”
韓林皺了皺眉頭:“你倆看別人拉屎,也腚眼子刺撓?”
郭騾兒跟著笑罵:“哪裡是什麼去屙屎,我看吶,他們三個就是怕幹活兒!”
“快去,早些回來。”韓林對三人擺了擺手,接著擋住郭騾兒的視線,對他感嘆道:“這幫不經事的,騾子還是你管用啊!”
郭騾兒一聽這話,立馬奉承道:“小韓大人吩咐,哪裡有不立馬去辦的道理?”接著他更加賣力地催使包衣們從第一輛馬車搬上搬下,查數點驗。
而所有人都沒有看到的是,停在最後拉著火器的馬車上,少了幾桿銃、幾個藥罐、甚至還有一門虎尊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