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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診所裡,楊安跪在了床前,雙手抓著福伯滿是鮮血的右手,感受到福伯體溫慢慢地下降。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親人離去,楊安備感悲傷,嚎淘大哭,哽咽地喊著:“福伯!福伯!……。”

這一刻,楊安再一次同時感受到人生中最近的距離與最遠的距離。

人生最近的距離不是近在咫尺,不是面面相對。人生最近的距離莫過於心靈與情感上的親近,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只有這種情感交融的親近,何來距離。

楊安感受父親的親近是來源於血脈,而福伯的親近,則起於那年寒夜父親靈棚中的守候,福伯滿眼的悲憫印入了楊安幼小的心靈,這份親近發自福伯細心的呵護,發自於漢口重逢時縱橫的老淚,發自於返回揚州時客船上福伯殷切的寄語。

人生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不是天南地北。人生最遠的距離莫過於親人面對面,卻已經天人永隔,世事茫茫。

這是在楊安慢慢成長後首次面對面地感受與親人的生死訣別,沒有什麼比這種永別更加痛苦,這訣別讓楊安痛徹心扉。

林氏診所一片悲慼。晚上,桌子上林小誠、趙劍眉、楊安、林小荷、吳媽等人茶飯不香,只有小海子一個人還是和往常一樣吃得有滋有味。

晚飯後,林小誠取出了前幾天給福伯買的內衣和長袍,還有飯前趕去買的衣、帽、鞋,喊楊安一起幫忙為福伯擦洗更衣。

林小誠左手用紗布按住福伯右胸前的肋骨,右手小心地向外抽拔那塊彈片,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塊彈片插入福伯身體太深,竟然一下沒有取出來。他摒住呼吸,用力向外拔抽彈片,還是沒有拔出來。他認真地看了看彈片,發現彈片原來是擦著一根肋骨射入體內的,先前一直還以為是從兩根肋骨間射入體內。林小誠認真檢視彈片與創口,費了一番功夫,終於將彈片取了出來。

這塊彈片有四指寬,足足有伸直手指後指掌的長度,體外部分接近長方形,插入身體的部分呈不規則的三角形,前面是異常尖銳的尖角,插入身體的彈片滿是血跡。整塊彈片散發著森森寒意。林小誠把彈片放在了醫療器械盤中,發出了叮噹的響聲,這時林小誠說道:“這塊彈片擊中福伯的身體,已經嚴重地傷到了肺部和肝部,甚至還有其他創傷。你看這幾個創口,還有幾個小的彈片只能在福伯體內,已經沒有辦法取出了。”

在楊安的幫助下,縫合了創口,清洗了血跡,將診床換上了乾淨的床單,給福伯換上了新壽衣,讓他安適地躺下。

楊安看著那塊彈片,看著那塊沾滿福伯鮮血的彈片,這塊彈片依然散發著森森寒意,就是這塊彈片奪去了福伯的生命。楊安沒有想到從七月八日福伯在漢口找到自己,不到四十天的時間就天人兩隔。儘管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想到福伯剛找到自己時雙眸裡那縱橫的老淚,那是發自內心的牽掛與激動。想到福伯這次對自己的擁抱,竟然久久不願鬆手,那是發自內心的親熱與關愛。想到這六年多的時間裡,福伯對自己和母親無微不至的關照,楊安潸然淚下。看著這塊彈片,楊安雙眸噙著淚水,心裡吶喊:“福伯,我一定要讓日軍血債血償!”

屋裡燃上了香、燭,設起了靈堂,家裡的人都戴上了黑紗。林小誠取了一個鐵盆,將買來的紙錢拿了過來,用火柴點燃紙錢,奉送到鐵盆裡,劍眉姐、小荷也在一旁向盆裡一張張地燒著紙錢。誰也沒有注意到楊安把那塊彈片用紗布簡單地包了一下,放在了自己的衣袋裡。

晚上,趙益清教授聞訊趕來,他給福伯上香、鞠躬,又燒了點紙錢,而後向林小誠問了問福伯出事的經過。聽到福伯身上降臨的“無妄之災”,趙益清對日軍無差別轟炸的軍事行動表示極大的憤慨,並對林小誠說道:“小誠,我們都是中國人,都算是有身份的人,關於抗日我們不能只停留在嘴上,也不能只停留在出錢出物上,還是要有一些實際的行動。”

看著岳父大人的態度,林小誠欲言又止。

“爸!趙教授!您老人家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添亂!”趙劍眉無奈地喊道。

“我怎麼添亂了,我和你媽生下你、你弟弟難道是添亂嗎?生下兩個中國人,難道不該為國出力嗎?”

“爸,每次愛國捐,我們不是有錢的人,哪次不是積極地捐款,還怕自己捐少了,七月以來我們都捐了三次款項。”趙劍眉說道。

“你!……。”健談的趙益清一下語塞。

“爸,福伯臨終前說他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讓小誠把他的骨灰帶回林家祖墳安葬。小誠已在福伯臨終前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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