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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午蔓只想聊聊蔥頭。樓盛卻突然緘口不語。

他轉身去看調色盤上的色彩,彷彿畫室裡又只有他一人。

奚午蔓沒有打擾他,胳膊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捧著臉蛋靜靜看他,像他看色彩一樣專注。

他蒼綠的亮面尼龍羽絨服上,有著比調色盤上更豐富的色彩。木炭色燈芯絨長褲看上去鬆鬆垮垮,褲腳遮住大半白色跑鞋。

奚午蔓想到一棵樹,在有陽光的平原,獨自站在雪地裡。

它一年四季都有綠色的葉子,樹冠一年比一年茂盛,會達到極點,然後漸漸衰落,在某個時刻——也許是有霧的清晨,或是日落的黃昏——枯萎。

又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那片土地上會長出數個嫩芽。它們延續第一棵樹的生命,並指數式將生命擴散。

他的生命終會終結,又會在何處被誰人以哪種方式延續?

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個問題,奚午蔓驟然收了思緒。

現在想這個問題未免太早。他還年輕。

他開啟一個櫃子,把調色盤放進去。櫃子裡已經摞了十多個調色盤。

然後他鎖上櫃子,任鑰匙插在鎖上,轉身問奚午蔓:“去吃飯?”

畫廊附近有很多家餐館,但樓盛帶奚午蔓到了他租的房子。

一連爬了七層樓的梯子,奚午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終於相信,城東畫廊那邊是真的沒有樓盛喜歡的餐館,不然他不至於買菜自己做。

要說是為省錢,買菜的錢也夠在尋常小飯館裡吃一頓了。

樓盛在廚房裡忙活。奚午蔓唯一能幫他做的,就是不進廚房給他添堵。

紅色玻璃茶几上擺著速寫本、炭筆、美工刀和幾瓶沒開的罐裝啤酒。

莫名想到樓婧宜,沒想起來她到底說過什麼,奚午蔓卻被沒記起的話語唆使著,伸手去翻還有三四頁沒畫的速寫本。

凌亂的線條,看不出主體,也許本來就沒有主體。

繼續往前翻,不知是先看見難得乾淨的線條,還是先想起樓婧宜說過的話,奚午蔓把紙上那個沒臉的女人與自己聯絡起來。

樓婧宜說,她看見樓盛畫本上畫的女人,是奚午蔓。

畫本上的女人扎著兩個丸子頭,彆著兩朵盛開的晚秋菊。

那不是她——奚午蔓意識到——樓婧宜的誤會源自多疑,像看誰都是情敵的畫廊女老師一樣。

奚午蔓並不關心畫本上的女人到底是誰。畫家筆下的人物,也許完全是他的想象,在現實找不到原型。

透過寥寥幾筆線條,奚午蔓想象出樓盛的想象。

那是一個淺色頭髮的女人,躺在椅上,或是鞦韆上,午後的陽光將她整個人都照得透亮。她被什麼驚醒,於是以紙上畫出的樣子抬頭。

她會是怎樣的表情?

奚午蔓不知道,正如樓盛沒有畫。

雲層似乎又低了許多,沒落雪。

飯後,奚午蔓想幫忙洗碗,樓盛說她看上去笨手笨腳,擔心她打碎碗,正色搖頭拒絕。

認為洗碗筷和洗調色盤畫筆沒有區別,奚午蔓不服氣地站在旁邊,偏著腦袋看樓盛洗。

瞧著很簡單嘛,很容易就洗乾淨了,一點難度都沒有。

她暗暗腹誹。

他居然認為她蠢到連碗都不會洗?

她投給樓盛一個不滿的眼神,後者沒注意到,合上碗櫃,從她身旁擠過,出了廚房。

之前翻過速寫本後,奚午蔓把頁面翻回了原來的空白頁,樓盛還是憑速寫本細微的位置變化發現,奚午蔓看過他的速寫。

“剛睡著就被吵醒的女人會是什麼表情?”樓盛問奚午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情,這簡直是廢話。奚午蔓知道,樓盛問的,是畫中那個女人。

一個天使般的,淺色頭髮的女人。

奚午蔓突然想到顏荔兒,還有曾在地鐵上見過的粉發女大學生。

“不知道。”奚午蔓搖搖頭。

難道頭腦想象出來的完美形象,竟能在現實裡遇見?

如果用見過的某個人的臉去填充,也僅僅是圖方便。即使毫無違和感,那終究不是她。

屋子裡像是突然黑下的,外面的燈光慢慢滲過窗戶玻璃漫進客廳,黑影漸漸有了顏色。

“如果想象是一場空夢。”樓盛的嗓音清澈,聽上去很孤寂,“藝術還有存在的理由嗎?”

奚午蔓以為他在問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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