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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從未見過樑夜這麼狼狽,他渾身上下只著了件中衣,溼透了,衣襬上盡是泥水,還沾著斑斑點點的血跡,走路的樣子很怪,似乎傷著了腿腳。
三年未見,他長高了不少,比原先更瘦了,少年人的青澀稚嫩褪去,現出稜角來,越發顯得骨秀神清。
即便如此狼狽,身上又是血汙又是泥,卻莫名不顯髒。他從小就是這樣,哪怕和村裡別的小孩一起在泥裡打滾,看起來總是比別人乾淨三分。
即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他的身形也還是那樣挺拔,好像比別人多長了塊脊樑骨似的。
衣裳裁短了,肩也窄了——海潮腦海中最先閃過的竟是這樣的念頭。
隨即她想起那些衣裳已經燒了,化成了灰,而眼前的人和她已沒有瓜葛了。
她的血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注意到他的衣帶上綴著個鎏金銀香囊,精雕細鏤,工巧至極,海潮在縣令家做工時,曾見縣令夫人佩過一隻類似的,但遠不如這隻精巧。
他這樣珍重地系在中衣腰帶上,多半是那貴人小娘子送的信物吧。
梁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渙散的眼眸倏然現出神采:“海潮。”
語氣是慣常的熟稔,嗓音卻不似三年前清亮,低沉了不少,還有些嘶啞。
他眼中掠過一絲詫異,輕咳了兩聲:“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海潮想不通在那封退婚書之後,他怎麼還能沒事人似地和她說話。
她轉過臉去。
青衣男子已回過神來,看看梁夜,又看看海潮:“看來兩位認識?”
海潮硬梆梆地道:“我不認識長安來的貴人。”
梁夜眼中盡是茫然:“我何時去過長安?”
海潮冷笑:“你裝什麼?”
梁夜不解地看了她一會兒,眼中的疑惑像濃霧一樣久久不散,他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低下頭看自己的左手。
海潮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隻手比分別時大了些,筋骨分明,白皙手背微微泛青,像是玉石琢成的。
這三年想必是不用做什麼體力活,皮都養細了,海潮心想。
梁夜蹙眉端詳了一番,垂下手:“如今是何年何月?”
海潮狐疑地看著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青衣男子道:“景和十一年三月,小郎君以為呢?”
梁夜輕輕頷首,道了聲“多謝”,卻沒回答他的問題。
青衣男子又問:“小郎君臉色不太好,可是哪裡不適?”
梁夜抬手撫了撫後枕骨,然後看了看掌心。
海潮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他手上赫然一片鮮紅。
她的心頭一跳:“你……”
冷不丁對上樑夜的目光,她立即轉過頭去。
青衣男子關切道:“小郎君怎的受傷了?”
梁夜垂下手:“無妨。方才在林子裡不慎踩空,滾落山坡。”
青衣男子道:“難怪小郎君不記得今夕何年,想是磕到了頭,一時記不起事也是有的。”
海潮也聽說過這種事,村裡王二家的三郎,和夥伴嬉鬧時叫船櫓砸了後腦勺,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好幾個月才記起來。
她狐疑地打量著梁夜,疑心他是裝的。
但隨即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阿孃說過,三歲看老。
梁夜骨子裡是個很傲的人,海潮覺著,他既然能退婚,應是不屑於裝模作樣的。
青衣男子又道:“看我們,光顧著說話,小郎君衣裳都溼透了,快來火堆邊暖和暖和。”
梁夜走到海潮身邊,正要坐下,海潮“騰”地站起身,換了個地方。
梁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在原地坐了下來。
坐在他左側的程翰麟從袖子裡取出條雪白的綾絹帕子遞過來:“兄臺擦擦。”
梁夜道了謝,細細將手上的血水擦淨。
程瀚麟又脫下自己外袍,一臉同情地看著他:“兄臺是睡夢中突然來到此處的麼?連外衫都沒穿一件。若兄臺不嫌棄,就穿在下的衣裳吧。”
梁夜道:“無妨,不冷。”
“兄臺臉都凍得青白了,還是披上吧,”程瀚麟似乎對他的冷漠疏離全不介懷,“這地方好生古怪,我們還不知要在此地逗留多久,兄臺又受了傷,染上風寒可不好辦。”
梁夜這才道了謝,接過來,將衣裳披在肩上。
程翰麟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