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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廂房內點起自制油燈。
往常這個時候,若是在法嶺,早已是四野沉寂,偶有一兩聲野獸的喊叫從遠處密林傳來,更顯得空曠。
但這裡是奉天,是興遊園。儘管夜深仍能聽到一牆之隔的馬路上,妓女的嬌笑聲與酒鬼罵罵咧咧的下流詞彙交織在一起,編造成一曲藝術性不高的民間小調。
懷錶擱在案几上,月光落在表身,有低調的銀光流轉,昭示著其身價不菲。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方向,啟琸仍沒回來,隱隱有婉轉戲腔傳來。
仔細聽,唱的是《三岔口》。
在奉天,哪兒的戲都能聽到。周蘊文閒來無事,不禁跟著那曲子哼唱起來——
披星戴月不辭勞,只為當年舊故交。焦贊發配沙門島,暗地保護走一遭。
唱著唱著,這戲詞竟也觸景傷情。較之戲文,今日之他竟是不如那任堂惠,再怎麼籌謀計算也不過是為時已晚,亡羊補牢。
周蘊文心頭淒涼更盛,眼眶一熱,伸手去摸,這才發現已是溼了。
偏偏啟琸早不回,晚不會,專挑周蘊文擦淚的時候進來。
“喲,您這是唱哪出呢?”
啟琸丟給他一個布包,一坐下就拿過碗來大口大口喝起茶來,顯然是渴急了。
啟琸望著他笑,月色下那雙桃花眼含情得動人心魄,“周蘊文,你這般貨色實在難得。瞧瞧,隨便一滴淚都能流到人心尖上,我這種身經百戰的,都差點抵擋不了。”
他說話的語氣過於油滑,反而掩飾了背後真情流露般的讚賞,反而像個調戲良家婦男的恩客。
啟琸有神經病,周蘊文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只當聽不到,專心驗過貨後,痛快地把另一條小黃魚丟給他。啟琸眉開眼笑。
“我想明日就開始行動。”
“怎麼之前沒發現你是個急性子?”
“我沒時間等了。”周蘊文不願多說。
“你想到法子了?”啟琸坐回來,“說來聽聽,我幫你,可不是為了去送死的。”
周蘊文示意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好一頓嘀咕。罷了,啟琸臉色有些僵,臉上卻洋溢著興奮:這招雖險,勝算卻大。周蘊文此時無異於亡命徒,信心無旁騖地去做,說不定真能成功。
“要我做什麼?”關鍵時刻,啟琸還是夠意思。
周蘊文已經思考好了,“之前的計劃得改改,明日你還能不能好換條線跑?”
他望著啟琸,目光堅定,“事成之後,我不回這兒了,我要直接去......東三省博物館。”
“東三省博物館。”
東三省博物館即曾經的清庭逃至東北後的行宮,因其特殊性,奉軍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
二人異口同聲,啟琸大笑,熟蝦似的人終於有了些瀟灑快活的神采,“周蘊文,我掙你點錢不容易,你丫是真能算計啊。”
啟琸嘴上罵他,實際上心裡特喜歡他這股一本正經下的瘋勁兒。他想起來什麼,轉到床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小酒壺來。
“喏,嚐嚐。這可是玉泉酒。到現在就剩這麼一小壺了,來,喝點,明兒一定旗開得勝。”啟琸捏捏他的肩膀,難得出言安慰,“你小子面相好,肯定逢凶化吉。”
周蘊文卻翻身貼著牆要睡,美其名曰“調整狀態”,輕飄飄丟下一句,“你那好酒留著,等我功成身退了再喝。”
啟琸又是大笑,伸腿踹了他一下,在床榻另一頭沉沉睡去。
周蘊文一覺睡到下午四點。
起床時,啟琸早就上工去了。他是極聰明的人,不用擔心,周蘊文索性專注,將自己接下來要坐的每一步都拆開嚼碎,在腦內演練了無數遍才安心。
待出了門,馬路邊有人買餛飩。
周蘊文這才發覺自己將近一天滴水未進。
人生最難得的就是煙火氣,說不定這就是被他周老三的最後一頓飯了,也不矯情,直接喚小二來上一海碗餛飩,又在隔壁鋪子要了一筐新炸的油條。
此時他也顧不上多年養成的儒雅習慣了,一切只往“痛快”二字上靠,不到十分鐘便將這些盡數消滅。
起身時,看到那鍋爐邊的揹簍裡放著一個小女孩。那丫頭瞧著不過一歲,一雙狹長的眼睛眯著,肚子腫得宛如倒扣的面盆,父母皆忙著照料生意,根本沒時間注意已有蒼蠅落在了女兒的眼睫上。
周蘊文從懷裡掏出前來,高喊一聲,“老闆,錢放桌上了!”
那家男的聽聞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