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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一勺一張胖臉微紅,被酒氣一燻,氣息略微不穩,伸手指著沈蒼梧。“沈小子,你別不識貨,這‘緋霞’是老子集了數十種花釀得的美酒,尋常人可喝不到。”
沈蒼梧看了金一勺一眼,半晌,端起了酒杯。酒水入喉,眼前似有錦繡芳菲,一縷香氣牽魂動魄,確實是難得的好酒。
沈蒼梧重重將酒杯置於桌上,看著他,“你到底有什麼不能說的?”
金一勺睜著雙眼,與沈蒼梧對視。
這時,飛梯上匆匆忙忙下來一個人,“金先生,金先生,前邊來了客人,點了‘食味知髓’。”
明月樓的雅軒,一大早就來了一個客人。
小二坐在堂中打瞌睡,櫃檯邊穿著圓領絲制長衫的掌櫃正在盤點賬目,陽光明媚,稱得臺上插花格外豔麗。
掌櫃停了動作,聽著窗外啾啾鳥鳴,一時有些出神。
白長安跨門而入,一身闊袖長衫,外披同色的紗衣,他面容俊秀,迎著陽光走進來,竟似臨江的風颳過了一般。
掌櫃眨了眨眼睛,忙叫醒正小雞啄米似的小二。
小二摸了摸流到腮邊的口水,領著人往雅軒走,拿了茶水上來,聽客人要點“食味知髓”,一臉犯難。金一勺這陣古怪,明月樓上下最有體會。
掌櫃猶豫了片刻,想了又想,還是打發小二去了對過。
金一勺被沈蒼梧一逼,正苦思脫身之法,聞言立刻起身飛快上了飛梯,消失在明月樓後院的通道里。
白長安臨窗而坐。
小二抱了一罈酒,蹬蹬蹬跑了過來,往桌上一放,笑嘻嘻道:“這是金一勺親手釀製的‘離憂’。”
白長安笑道:“看來我今日有口福了。”
小二應道:“是極是極,金一勺親手釀製的酒,尋常人可喝不到。”
白長安笑了笑,掀去蓋子。
淡淡的酒香捕面而來,如弱柳不經風吹。白長安眼前一亮,忙倒了一杯,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之後滿足地嘆了口氣。
白長安好喝,也喝過不少好酒。可在這一瞬間,他卻覺得,這麼多年墜於杯中的日月,竟抵不過這一口。
酒色入喉,活色生香,那香氣悠閒輕快,偶爾迸濺出一兩滴莫名的煩惱,卻似河水奔流,再長的路途,終究要入海。又似春夜微寒,光影一照便散了。
白長安哈哈大笑,“好一個‘離憂’!”
被沈蒼梧這一鬧,金一勺這一道“食味知髓”做的尤其用心。
一道道菜品流水一般送上了桌,當中一個極大的瓷盤,盤底荷葉相映,一尾紅鯉靜臥其中,清澈的湯底被筷子一攪,盪出細細的波紋。
那花,那葉,那魚,隨著波紋輕輕顫動,彷彿下一秒就要活過來似的。
金一勺做出的菜餚,不說味道如何,刀功卻是登峰造極,無論冷盤熱盤,一花一葉,一魚一鳥,皆是纖毫畢現,直叫人不忍下箸。
白長安握著筷子,一時不知道從哪裡下手。那菜目品相,精緻入微之處,無亞於任何一種絢麗的技法,白長安大清早佇在明月樓,本有計較,縱有美酒好菜,一頓飯吃的全無心思。
窗戶大開,一道青色的身影悠地躥了進來。
宋蘊之大咧咧往白長安對面一坐,夾起一筷子魚肉送進嘴裡,又將白長安身邊一個疊子端了過來。
宋蘊之滿嘴食物,眯著眼睛哼哼道:“真不知道那胖子瞧上你哪一點。”
白長安滿眼笑意,“自然是本公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芝蘭玉樹仙人之姿……”
“停停停……”
宋蘊之滿臉嫌棄,皺著眉道:“要不要臉,王婆也沒見著這般自誇的。”
白長安但笑不語。
吃完了魚,宋蘊之又端了一個碟子到自己身前。
潔白的碟子裡放著一個黃噔噔的大橙子,白長安原以為不過是飯後瓜果之屬,卻見宋蘊之手一提,小半片橙皮像蓋子一樣被揭了去。
白長安眼露新奇,宋蘊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蟹釀橙都不認得,白瞎了金胖子這一桌好菜。”
白長安簡直要氣笑了。想到上次在此地,宋蘊之從一盤雞引發的誅心之論,也不說什麼。
宋蘊之放下勺子,搖頭晃腦地道:“其味鮮美,其形精緻,新酒菊花,香橙螃蟹,真是黃中通理,美在其中,暢之四肢,美之至矣。”
見他還拽起文來了,白長安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吃貨的世界,果然不是尋常人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