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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腳蹬黑靴,身穿黑色旅行外套。他半蹲半跪在雪地裡,緊挨著聞秋樂。一瞬間,齊爾德邁斯還以為是阿什福德——可那男人沒他那麼高,身材也略瘦小些。他一襲黑衣明顯價格不菲,樣式也入時。可他一頭順直的黑髮卻留得比任何時髦紳士都長,他因此看上去有點兒像循道宗的傳教士或是浪漫派的詩人。“我認得他,”齊爾德邁斯心想,“他是個魔法師。我跟他熟得很。我怎麼就想不起他叫什麼呢?”
他大喊道:“那屍體是我的,先生!放那兒別動!”
男人抬起頭。“你的,約翰·齊爾德邁斯?”他聲音裡有一絲淡淡的嘲諷,“我還以為是我的呢。”
奇怪的是,這人雖然穿戴講究、不動聲色氣派大,說起話來卻非常糙——連齊爾德邁斯聽了都這麼覺得。他是北方口音——這點毫無疑問——可齊爾德邁斯聽不出具體地方。有可能是諾森布里亞那邊的,但又捎著點兒其他地方的音色——北海邊上那些寒冷的鄉郡。此外還有更意想不到的——他的法國腔不止一點點。
“那麼,是您誤會了。”齊爾德邁斯舉起了槍,“必要的話,我會衝您開槍的,先生。但我真不希望這樣。別再管那屍體,接著趕您的路吧。”
這男人什麼都沒說。他多看了齊爾德邁斯一會兒,隨後就好像看煩了,又轉身去檢視那屍體了。
齊爾德邁斯看看周圍可有馬或者馬車——至少能說明這男人是怎麼來的。什麼都沒有。廣袤的荒原上只有兩個人、一匹馬、一具屍體和一棵山楂樹。
“一定有輛馬車在什麼地方,”他心想,“這人衣服鞋子上一個泥點子都沒有,看著就像僕人剛給打扮好一樣。他的僕人在哪兒呢?”
想到這兒,他有點兒不知如何是好了。制伏這樣一個蒼白瘦弱、長相頗有詩意的人,齊爾德邁斯不覺得有什麼困難。若對付的是一個車伕外加兩三位彪壯男僕,就完全是另一碼事了。
“這片地界都是您的嗎,先生?”他問。
“是的。”
“您的馬呢?您的車呢?您的僕人呢?”
“我沒有馬,約翰·齊爾德邁斯。我也沒有車。這兒只有我一位僕人。”
“哪兒?”
這男人連頭都不抬,舉起胳膊,伸出根又細又白的手指一指。
齊爾德邁斯迷惑地往身後看去。身後沒人。只有風吹著覆著雪的草叢。他是什麼意思?他指的是風還是雪?他以前聽說過中世紀的魔法師會稱風雪或其他自然力為自己的僕傭。緊接著,他終於恍然大悟:“什麼?不,先生,您誤會了!我不是您的僕人!”
“不到三天前你還誇口呢。”這男人說。
只有一人曾經自稱為齊爾德邁斯的主人。難道這位是以某種方式幻化後的索恩?索恩的某個側面?歷史上的魔法師有時會根據自己性格的不同側面化身為不同形象。齊爾德邁斯努力思考吉爾伯特·索恩的性格里究竟哪部分有可能突然化作一位蒼白英俊、口音獨特且有權威氣派的男人。他想到近來怪事連連,可哪件也不比這件稀奇。“先生,”他喊道,“我警告過您了!別動那屍體!”
男人彎腰湊近聞秋樂的屍體。他從嘴裡摳出個東西——一顆小小的光珠,顏色淡淡的,帶點兒玫瑰銀。他把光珠放進聞秋樂的嘴巴里。屍體抖了一抖。這動作既不像人生病時戰慄,也不像好了以後哆嗦;這動作就好像光禿禿的白樺樹在春風輕拂下微微一顫。
“離屍體遠點兒,先生!”齊爾德邁斯大喊,“我不說第二遍!”
男人連頭都懶得抬。他用指尖劃過屍體表面,就像在上面寫字一樣。
齊爾德邁斯把右手的槍往男人的左肩膀瞄過去,故意瞄偏了點兒,只為把他嚇跑。這一槍發得漂亮;藥池裡升起一團煙霧,泛上一陣火藥味;槍膛裡噴出火星和更多的煙霧。
然而,鉛彈卻不肯飛。它如夢境一般在空中飄浮著,打轉、膨脹、變換形狀。突然間,它伸出一對翅膀,變成一隻田鳧飛走了。與此同時,齊爾德邁斯的心也瞬間靜了、定了,宛如一顆頑石。
男人在聞秋樂身上動了動手指,所有的圖案和符號就像寫在水上一般流動、旋轉。他繼續指揮了一會兒,心滿意足,停了手,站起身來。
“你錯了,”他對齊爾德邁斯說,“他沒死。”他走上前來,往齊爾德邁斯正對面一站。他毫不拘禮,就像父母幫孩子抹臉上髒東西似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頭,往齊爾德邁斯的左右眼皮、嘴唇和胸口上塗抹某種符號。接著,他敲了一下齊爾德邁斯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