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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跡染透白雪。

這個名喚之逸的少年聽聞問話,狠狠地抹了把臉,將血跡與淚痕都擦去,仰首叫了一聲晏侍郎,隨後將司徒衾的事情一一道來。

司徒衾其人,乃是弘文館校書之子,是太初四年大選中排行最末選上來的,家世泯然眾人,能入宮有七分的運氣。表面上是女帝陛下的御子,有名有分,實際上日子並不好過。

如今,他身體染疾,炭火不足,容色朝朝落,氣息一日一日地弱下來。之逸別無他法,才出此下策。

風緩雪寒,阿青給暖爐換了新炭,在上頭蓋上一層灰,路過懷思榭門院時,看見之逸跪在院門口,一頭烏髮被髮扣箍起,額上血涸,似一隻傷了的小獸。

百歲坐在他身邊,一邊搓著手指一邊數落:“再到不如人的境地裡,也不該去偷,你知不知道?”

那個之前還滿身刺的少年低頭朝院裡叩首,回:“我錯了。”

那是跪晏遲,豈是真的認錯。百歲看出他這人難教,哼了一聲:“還不該罵人,低谷深淵、九重雲霄,世事未經,誰知道誰爬不起來?”

之逸轉頭瞥了他一眼,半晌沒說話。

阿青收回目光,將添了炭的手爐包上一層絲綢的套,推門進入室內。

懷思榭原本是冷的,冷得一點人氣兒也沒有。前後兩個院子裡的粗使侍奴、女婢都不知道去何處了,整個地方空空蕩蕩,在空氣中浮著一陣孤冷之氣,幾乎與曾經晏遲曾居的寂雨小築一模一樣。

現下生了炭盆,加了暖籠,室溫便上來了。阿青走進時,看到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褪了大氅坐在椅上,長髮被一個翠色的發扣攏起,墨絲滑下來一許,稍稍貼著側顏輪廓。

他將手爐遞給晏遲,低聲問道:“哥哥,太醫怎麼說?”

晏遲望著榻上病得幾乎人事不省的青年,沉吟片刻:“……只看服了藥怎麼樣了。”

湯藥雖煎好了,只是此刻還燙,散發著濃郁苦氣,正當晏遲拿起藥碗時,卻被阿青接過,道:“別過了病氣。”

少年清秀的眉眼略彎,坐到榻邊,將錦被扯開一段,才見到這位年紀並不大的郎主。

司徒衾容儀甚美,眉峰如刀刃,有寸寸鋒利之感,膚色如蜜,雙唇纖薄,鼻樑挺直,面部線條似刀削斧鑿,勾勒出稍帶不羈的氣質來,只是此刻病容濃重,未盡全貌。

阿青才將人扶起,餵了幾口,全都未曾嚥下去,他正躊躇時,見晏遲也望來,忍不住道:“郎主……”

晏遲剛想說我來試試,聽到阿青咬了咬唇,似乎做了個非常狠辣的決定,下決心道:“怕要冒犯這位郎主了。”

晏遲:“嗯?什……”

他話語未落,看到阿青含住一口藥,閉著眼貼了上去,以口渡過。他愣了愣,續道:“……阿青,過了病氣。”

一碗下去,阿青喝了一半,司徒衾喝了一半。他捂著胸口嗆咳,苦得眼淚都泛在眸裡,隨後把錦被拉了上去,道:“還是讓……咳,那個之逸來吧。”

晏遲張了張口,這回也不敢說他來試試了。

隨後的喂藥之事,皆由之逸一手操辦侍候,等到了晌午之後,司徒衾才略微好些,見到晏遲當面,本想下榻行禮,卻被阿青按了回去。

此刻風止,外頭響起一兩聲鳥雀啾鳴,宮中四處是掃雪的侍奴女婢。只有懷思榭處處安寧,清淨無比。

司徒衾再三道謝,神情卻如寂然寒灰,與死人不差多遠。

在這個地方,或許人人皆是如此。等自己利益用盡、陛下不再需要,大抵境遇也似這般。

他想了一會兒,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想通,腦海中在一片冰寒冷靜中,卻又浮現出她的面貌,一時難以捨去。

不該這樣的。

晏遲比誰都清楚不該如此。他由著阿青給他加衣,溫聲囑咐了司徒衾幾句,便準備行回宜華榭。

這時天色已晚,百歲提燈在前引路,怕有積雪未掃的地方走了滑倒,照顧得很是精心。晏遲跟著想事,想到孟知玉那夜說得話,心裡總覺得不安。

正當夜色漸濃的時刻,前方卻忽然站立一人,百歲提燈照了,見是身著八寶禮服的青蓮,連忙行禮,還不待開口,便聽到青蓮女使道:“你先回去吧。”

回去?百歲滿頭霧水,這不是正要回去麼?他一轉頭,猛地發現放在那兒那麼大的一個郎主沒了蹤影。

正當少年呆立原地時,忽地被青蓮女使拍了拍肩:“陛下剛剛在那邊亭上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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