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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悽黑暗的牢房裡,一道血色身影靠著高高堆起的草垛,他時不時從胸腔內發出幾聲沉悶的咳嗽,引得看守他的契丹人極其不滿。

“吵什麼吵,閉嘴。”

沈雁清充耳不聞,啐出一口血沫,微仰起腦袋對上契丹人的視線。他的眼神極冷,黑黢黢的瞳孔像是一口荒廢許久的枯井,裡頭承載著對死生的無畏,契丹人被他這麼一盯,腳底竄上一股寒意,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為了折磨罪犯,每隔一個時辰契丹人都會往獄房裡潑冷水。北方的秋日陰冷,潮氣伴隨著寒氣騰騰地往每一個毛孔裡鑽,像是長滿了鋸齒的小蟲子一點點地啃食著骨血,連最深處的骨髓都在隱隱作痛。

沈雁清眉心緊皺忍過從肺腑裡升騰的痠疼,牙根咬得發麻。

踏上漠北之路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料到自己會淪落至此——他的仕途之路斷絕,紀榛亦對他恨海難填,活著不過行屍走肉,生生死死於他無異。

就算他走出漠北這片闊土,想必在回京的路上對他疑竇難除的三殿下也會痛下殺手。

是他心甘情願地走上死路。

牢門傳來鐵鏈解鎖聲,頎長的身姿略一彎腰進入獄房內,紀決垂首望著滿身血汙的沈雁清。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彼時二人同樣身處牢獄,而今身份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日在京都牢中裡的對話歷歷在耳。

“沈大人就不怕助了我,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京都敵友難辨,今日稱友明日為敵比比皆是,唯有利者可存。”

“一日利,日日生,年年歲歲生生不息,當真走至弓折刀盡之地亦是我的命數。”

一語成讖。

沈雁清抬眼看著前來探望他的紀決,竟還有心思感慨,“紀大人,此情此景,當真有幾分眼熟。”

他扶著草垛緩緩起身,半靠著牆面,平靜地問:“可是判決下來了,是凌遲,車裂,亦或者腰斬?”

刺殺契丹王乃是彌天大罪,死在草原上反倒痛快,若被活捉只有受盡折磨的份。沈雁清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彷彿將要遭受這些殘忍酷刑的人與他無關。

紀決目露寒光,“你真決意赴死,也不該選在榛榛眼前。”

沈雁清坦地回:“我要他記著我。”

紀決是謙謙君子,極少人前動怒,聞言卻疾步上前扼住沈雁清的脖子,五指緩緩收緊,厲聲說:“你明知榛榛看不得血腥,卻為一己私念在他面前行事,榛榛至今還昏迷不醒”

“私念?”沈雁清啟唇,他反掌擒住紀決的手腕,推開,“我有私念,那紀大人的私念是什麼?”

這一聲反問振聾發聵,紀決退後兩步。

沈雁清深深看著他,“紀榛將你視為可親可敬的兄長,紀大人呢,可只把紀榛當作胞弟看待?”

獄房裡岑寂得似是山雨欲來的天。

紀決藏了多年的隱晦心思被明明白白地挑破,唇峰緊抿,不發一言。

沈雁清忍著肉身的疼痛挺直站立,他攤開掌心又握住,輕聲道:“那夜紀大人定已察覺我在紀榛寢室內,為何不推門進來,是怕見著什麼,又怕被紀榛發現什麼?”

第62節

紀決低斥,“夠了。”

沈雁清低笑,頗有幾分癲痴地道:“紀榛縱已對我無意,可到底與我合過庚帖,做了五載夫妻。他心性純真良善,我身亡後,他念著我慘死,愛也好恨也好,定會偶爾記掛起我我也算不枉此生。”

“紀大人,念在我助你一場的份上,早日行刑罷。”

沈雁清一口氣說了這樣多,劇烈咳嗽起來,到底失了力氣,又緩慢地靠回了草垛,一副欣然赴死的神態。

紀決漠然地垂眸,半晌,道:“契丹王決定將你一路運送回京。”

作為俘虜行軍,人格盡失,生不如死。

沈雁清寧求一死,也絕不忍辱偷生,正想開口,紀決又說:“大軍兵分兩路,我與榛榛隨軍隊同行。”

獄房的鐵鏈又鎖緊,將沈雁清關進不見天日的牢籠裡。

他靜坐片刻,忽地輕輕笑起來。他拿準了紀決對紀榛的私慾,紀決又何嘗不是算準他甘願為再見紀榛一面而毫無尊嚴地苟延殘喘。

在這一場博弈裡,無人是贏家。

紀榛做了很多次的噩夢成了真。

翱翔的鴻雁被冰冷的利箭刺穿長頸,悲鳴一聲從蒼穹跌落,忽而化作鮮血淋漓的沈雁清,猛地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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