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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右相府。
明日是上元節,宮內有大宴,所以在此之前,李林甫提前在家裡舉辦了一場小宴。
而他的這場家宴,能夠參與進來的,都是自己人,又或者盟友。
比如裴耀卿。
他和楊慎矜坐在宴廳內東側的首位和次位,這樣的安排符合他們的級別,也顯示李林甫對他們的看重。
酒過三巡,李林甫撤下樂舞班子,然後朝李岫道:
“四郎跟大家說一說吧。”
李岫點了點頭,當他看到所有的人目光都朝他看來時,微笑道:
“右金吾衛最近,恐怕要掀起一場風波,諸公有人興許已經聽說了,但肯定還有不知曉的,那麼我今天便為大家講述一番。”
裴耀卿一聽到右金吾三字,就知道此事跟李琩脫不開關係。
他是不知情的,因為近一個月來,聖人只在興慶宮舉辦了三次常朝,其他事務都在中書門下決斷,他又一直在京兆府,所以並不瞭解右金吾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大將軍落到了李琩頭上。
李岫緩緩道:
“開元初,稻米每鬥八十錢,粟米每鬥七十錢,但是長安當下,稻米一百四十錢,粟米一百錢,糧價為開國以來之最,此中緣故,皆因惡錢流通,助漲糧價,六年前,曲江公建議朝廷廢除官鑄,放私鑄錢,如今看來,極為荒唐,好在當年我阿爺力爭,將其攔住,否則諸位今天見到的糧價,就不是百十錢了,而是數百錢。”
這件事,眼下廳內很多人都是當年親身經歷過的,李林甫那時候正好就是黃門侍郎,是裴耀卿的下屬。
他朝當時的宰相張九齡全力開炮,一條一條駁斥對方提議的改革方案,最後一句:
“錢者通貨,有國之權,是以歷代禁之,以絕奸濫,今若一啟此門,但恐小人棄農逐利,而濫惡更甚,於事不便”
就是這句話,獲得了李隆基的全力支援,而李林甫與張九齡的那場辯論,就是中國貨幣學說史上著名的《敕議放私鑄錢。
這也是張九齡最大的汙點,因為他提議放開私人鑄錢最大的弊端就在於:私人是誰?
只要帶點腦子就能想到,什麼私人有能力,有實力鑄錢呢?肯定還是權貴階層,還不是一般的權貴階層。
如果由他們來鑄錢,那麼絕大多數的錢還是掌握在權貴手中,有句話叫做“富人不多花費,窮人就要餓死”,偏偏富人的消費總量在整個經濟總量中,可謂微不足道。
李林甫就是看準了這一條,認為錢應該往下放,而不是往上放,當時也是玩了命的跟張九齡死磕,終於幫大唐挽回了一次天傾大禍。
只聽李岫接著說道:
“右相任相數年以來,推行和糴、和僱、募兵三法,使得大量的錢幣進入平民手中,才有今日的民倉豐盈,百姓富足,奈何惡錢流通極廣,多來自江淮,長安權貴帶良錢往江淮,以一兌五,換取惡錢,轉而流入長安,以致惡錢在長安氾濫成災,市井不勝其弊,諸公做過此事否?”
“沒有沒有”
眾人紛紛否認:“我們要賺錢,也不賺這種錢啊。”
裴耀卿心知肚明,眼下這幫人當中,其實不少人的族內都在這麼幹,當然了,也有他們家。
兌換惡錢牟取暴利,已經成了各大家族的一種潛規則,所以李林甫壓制多年,也沒有多大成效。
至於李林甫推行的和糴、和僱、募兵,眼下朝廷確實在使用,因為這三個法子確實是藏富於民的好政策,只不過落實多少,誰也說不清楚,只怕李林甫自己都不清楚。
和糴,就是朝廷以高價收米,那麼高出市場價的那部分錢,其實就等於直接補貼平民,是白給你的,而且是地越少的農戶,優先享受朝廷和糴。
這個跟楊慎矜主持的常平倉,還不一樣,常平倉的作用,更多時候是朝廷用來控制糧價的,而和糴法不單單包括常平倉,太倉、正倉,義倉全都包含其中,是朝廷對整個國家糧食儲備的一種管控。
至於和僱,唐律規定,丁男每年為朝廷服役二十天,包括兵役、力役等,而李林甫呢,在很多一些地區免除了這項服役,改為僱傭,因為百姓服役是免費的,還得自帶口糧,但是李林甫的這項政策,等於是國家花錢僱你們幹活,包括河工、官糧運輸、營造工事等等。
這一項,也是藏富於民,直接將錢交到百姓手裡。
募兵就不說了,也是花錢。
這就是裴耀卿最佩服李林甫的方面,雖然不齒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