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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昭心裡格外忐忑,雖是出己之口入他之耳,但誰知道他能否贊同。剛想偷眼瞧瞧他臉上神色,恰逢一陣更陰暗的烏雲飄過,把那最後一絲朦朧的月光也給遮住了,四周一片漆黑,連人影都看不見了,漆黑之中只聽曹操輕輕問道:“你……說完了嗎?”

&esp;&esp;“沒有。明公還想繼續聽嗎?”董昭又把問題拋了回去,卻良久不聞他答覆,於是壯壯膽子道,“在下姑妄言之,明公姑妄聽之。”

&esp;&esp;一切都沉寂在黑暗中,兩人相對而不相視,董昭的話漸漸深邃起來:“在下曾聽到些傳言,當初天子被李傕、郭汜所迫,兵敗曹陽之時本打算乘船循河向東,到兗州或者冀州安身。可是太史令王立說太白經天、熒惑逆行,天象不利於天子沿河東下,所以才改道北上,渡河過軹關駕幸安邑。”

&esp;&esp;“真是無稽之談!”曹操一陣冷笑,“這件事的經過丁衝跟我講過。當時楊彪反對乘船而下,說弘農有大小灘塗三十六座,河汊交錯不利行舟。侍中劉艾曾當過陝縣縣令,比較熟悉地形,也不同意走水路,皇上是聽了他們建議才決定渡河去安邑。這跟天象根本扯不上干係!”

&esp;&esp;“誠如明公所言,的確有河道的原因。”董昭並不反駁,“可是到安邑之後,天子立即郊祀上帝,若不是天象有變,皇上未脫大難何故急著祭天呢?”

&esp;&esp;曹操沒有說話,似乎是被他的話問住了,發生異相天子祭天,這是完全合乎道理的。董昭見他半天無法作答,繼續道:“在安邑落腳之時,王立私下對劉艾說,天象變幻無可更改,可避一時但不可避一世。太白經天、熒惑逆行,兩者早晚是要交匯在一起的,而火金相遇乃是革命之象。漢室國祚……國祚……”

&esp;&esp;“如何?”

&esp;&esp;董昭壓低聲音道:“漢室國祚將終,魏晉之地必有新天子將立。”他說到這裡只聽曹操發出一聲嘆息,並無其他反應,便越發放開膽,“後來王立又對當今天子說,天命去就五行不常,漢室天下屬火德,代火德乃是土德,承繼漢室的乃是……”董昭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知後面的話說出來曹操將有何反應。如果他不幸動怒,那自己一門九族盡皆死於屠刀下;可是若他不怒,那自己日後的富貴就是鐵定的啦!董昭雖已決心賭上一把,但話到嘴邊還是不禁頓住了。

&esp;&esp;隔了好半天,曹操又陰沉著嗓子道:“你把話說完。”

&esp;&esp;“請明公準在下一事,在下才敢說完。”

&esp;&esp;“什麼事?”

&esp;&esp;董昭磕磕巴巴道:“請明公許諾,在下說完之後,無論明公是喜是怒,都不可加罪在下。”

&esp;&esp;“嘿嘿嘿……”曹操突然擠出一陣陰森的笑聲,“董公仁,這裡漆黑一片伸手難見五指,老夫即便答應你這條件,無人目睹無人見證,日後反悔你又能奈我何?”

&esp;&esp;董昭一激靈打了個寒戰:我錯了!曹孟德一生何曾受制於人?天子有無尚在他手,當今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制約他!我雖可以進言,卻沒權利與他談條件……想至此董昭雙膝一軟癱倒在地,明知曹操看不見,還是咚咚磕頭請罪。

&esp;&esp;“木已成舟無可挽回,就憑你剛才說的話我就可以殺了你!”

&esp;&esp;董昭哆嗦得如同風中的樹葉:“明公饒命……”

&esp;&esp;“為人臣者有可道之言,有不可道之言。倘行錯一步,便是獲罪於天無可恕也……”曹操的聲音似冰雪般寒冷,不過這話卻一語雙關,似乎是在指責董昭,而又像是提醒自己。

&esp;&esp;禍到臨頭須放膽,事到如今只能死中求活。董昭十指狠狠扣著沙土,把牙一咬把心一橫,猛然昂頭道:“既然說一句是死,都說了也是死,下官滿腹忠心為了明公,索性都告訴您吧!天象所示人心所歸,承繼漢室江山的乃是魏國社稷,日後得天下者必定姓曹……”

&esp;&esp;“放肆!你妖言惑眾!”

&esp;&esp;董昭只覺頸間一涼,似乎有把利劍已經貼在了脖子上,四下黢黑看不清楚,他再不敢輕舉妄動,不顧一切辯解著:“此事千真萬確!在下當年奉張楊之命到過安邑,並非道聽途說!那太史令王立現還在許都,侍中劉艾為當今聖上記載起居,在下豈敢拿他們造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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