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靡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又響了起來。
它問,是你嗎?
夜幕裡的月亮靜悄悄的,不說話。
*
杳月是被一個叫小春的女子給領走的。
儘管一路上她都試圖跟小春解釋她在奉天已經租好了房間,但小春卻不肯退讓,反而跟著杳月一起去了她租好的房間,當即用自己潑辣的性格逼退前來要錢的房東,並神奇地要回了杳月已經交好的租金。
眼前的這個女人比她還矮了一頭,可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的氣勢都很足,她將退回的定金塞給杳月,又自發將她那隻小小的牛皮皮箱抓在手裡,領著杳月就回了自己家。
小春帶著她坐了兩站電車,又腿兒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在一處巷口停了下來。小春告訴杳月這裡叫夾金巷,也告訴杳月,“你不容易,這段時間就住在我家,不要你的錢。”
杳月看看她精瘦結實的胳膊,嚥了口口水,乖乖點頭。
巷子口坐著一老頭,眼睛灰濛濛的,聽到小春的聲音就著急跟她寒暄。小春介紹這是常叔,大家都是鄰居,死了老婆,有青光眼。
小春的房子在樓房的最上頭,看起來是個違章建築,畢竟一棟樓上多出一件小木屋來怎麼看都不是配套產物。但小春說,這是她家祖產。
小木屋逼仄,裡面只放著一張床、一張小木桌並一個搖搖欲墜的衣櫃。小春做事很麻利,很快抱了大堆的乾草上來,杳月連忙學著她的樣子幫忙,漸漸搬了三四垛,窗戶下的草垛也有了床的形狀。小春從衣櫃裡找出麻布被單,麻布被洗過很多次,雖然掉色但很柔軟。
杳月從皮箱裡拿出衣服疊在上面當枕頭,躺上去感嘆道,“真舒服,晚上抬起頭就能看見星星。”
小春嗤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真肉麻,我們可不看星星。”
“那就今晚看嘛。”杳月和小春年紀相仿,兩個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今晚你來我床上看。”
“我沾枕頭就著,看不見。”
*
小春是個苦命的女人。
小時候家裡窮,走路還走不穩的時候小春就已經學會了幹活,父母先是把她送到一富人家當了童養媳。可惜她沒實現那家人娶她進來的最初目的——沒過一年,她那先天不足的丈夫弟就撒手人寰了。
主家嫌棄她晦氣,又捨不得當初聘她的彩禮錢。於是轉手將她賣給一個六十歲的老光棍。
老光棍一輩子就攢了六塊大洋,小春前腳進屋,後腳就一點不剩了。
小春覺得老光棍對她挺好的,前提是他沒喝酒。不喝酒的老光棍最和藹,夾金巷的鄰居們都誇他脾氣好。可他一喝酒就像變了個人,拳頭如同雨點般落在小春身上,她只好咬牙忍耐。有次她被打的暈死過去,還是隔壁的張姨發現喊了赤腳醫生來,赤腳醫生狠狠掐她人中。
小春終於醒了,睜開眼就看到人中多了個血淋淋的指甲疤。像個日本人,小春哭了,這還是她記事起第一次哭,她跟張姨說自己要走,再也不受這份氣了。
張姨安撫她,咱們當女人的,哪有不受氣的。罷了她又道,咱們沒本事,要是沒個男人,更是誰都欺負你了。這世上只有不正經的女人才沒有男人要。別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小春還想活,所以這念頭再不敢提了。但幸虧老天開眼,去年奉天很冷,老光棍一晚上沒回來,隔日來了一堆人趕她出去,說老光棍被凍死了,這房子是他的產業,理應被收回。
小春嚇死了,這麼冷的天她出去只有一死。她可不想死了還下去給老光棍當老婆,當即不管不顧拿起菜刀就跟他們比劃起來。
據張姨描述,那天小春披頭散髮張牙舞爪,比潑婦還潑辣,比瘋子還瘋癲。
可那幫混蛋就這樣被她嚇跑了。小春就這樣獲得了小屋的居住權,她心裡還挺開心的,這是她第一次保護自己。
所以在一開始聽到杳月的故事之後,她當即就哭了。
因為杳月寫在布上的是胡編亂造的,而落在小春身上卻是一個一個結結實實的拳頭,青青黃黃永遠好不了的層疊淤青。
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將這些全忘了,可把杳月帶回家的時候,大抵是同病相憐,晚上她們一起躺在乾草床上看星星的時候,小春也不知道怎麼了,一股腦就跟杳月全說了。杳月半天沒說話,小春偏頭看她,發現她在偷偷擦眼淚。
等到第二日起來,小春又恢復了滿身牛勁兒。杳月也起身洗漱,準備再戰菜市口,兩人都沒說昨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