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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西墜後的大地,似乎一瞬間就被夜色侵染。林立的小樓裡亮著萬家燈火,油膩斑駁的紗窗背後,飄出飯菜的香味。孩童的嬉笑聲高亢而輕揚,伴隨著某一家電視機響亮的聲音。
“……為了確保運動員和觀眾的健康,本屆的奧運主辦方採取了一系列空氣質量改善措施……”
一隻佈滿粗細不一割痕的消瘦手腕,鬆開天台生鏽的欄杆,從黑夜中墜落。
“砰!”
重物從身後落地,正在藍天小區送外賣的魏芷嚇了一跳,透明塑膠袋裡的小菜湯差點灑了。她一邊擺正袋子裡歪斜的餐盒,一邊疑惑地朝發出聲響的地方看去。
一個四分五裂的紅陶花盆碎在地上,裡面的美人蕉看上去仍很鮮活。
魏芷來不及去後怕那盆花砸在自己頭上的後果,繞過樓道正前方的井蓋,急匆匆地跑進二號樓,一口氣也不敢歇地爬上七樓。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門一開,魏芷的身體就條件反射地開始鞠躬道歉,她話沒說完,對方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外賣,不客氣地甩上了防盜門。
魏芷還沒走出這一棟樓,超時的差評就已經到了她手裡。
魏芷一邊算著扣掉的錢要再送幾單才能彌補回來,一邊騎著外賣站租借的小電驢繼續在城市的巷道中穿梭。
凌晨一點,魏芷送完手裡的最後一個單子,返回到配送站。她熟練地退還電車,脫下頭盔和制服放進自己的保管箱裡。
站點的管理者在一旁敞著門的小休息室內睡得鼾聲震天。
凌晨一點的江都,街上幾乎看不見人。只有馬路上偶爾躥過的計程車和電動車製造出一點聲響。
從配送站點步行返回魏家要十五分鐘。從大路走到小路,再從小路插到巷道,從燈火通明穿到幽深寂靜,再來到那低矮樓房中唯一亮燈的一處,魏家就到了。
王琳坐在一把藤編的扶手椅上,用櫃檯上待售的兩瓶可樂充當支架,正心不在焉地看劇。
聽見腳步聲從遠處響起,她立即暫停播放,走到小小的雜貨鋪外張望。
當魏芷的身影從昏暗的夜色中出現後,王琳眼中的擔憂就像懸在空中的東西忽然落了地,化為寬心和另一種憂慮。
“小芷,吃晚飯沒有?要不要媽媽給你煮麵?”
“公司裡吃過了。”魏芷的目光掃過那張還殘留著王琳體溫的藤椅和暫停播放的手機,內心忽然升起的煩躁讓這間堆滿糧油米麵和雜貨的逼仄店面更加沉悶。“還有兩個無業遊民是死了嗎,為什麼每天都讓你通宵守店?難道不知道你還生著病嗎?”
她的怨恨和怒氣隨著刻薄的話語一起溢位。
“別這麼說,你爸爸那個人我也不指望他,你弟弟最近忙著找工作。反正沒人的時候我就在休息,不礙事的。”王琳遲疑了一下,在質疑自己說出的話和繼續規勸魏芷之間,選擇了轉移話題。
“你真的不餓嗎?”她小心翼翼地朝魏芷笑道,“媽白天炒了雜醬,給你做雜醬麵。”
魏芷強行按壓下胸中那股沸騰的,似乎想要破胸而出的東西,扔下冰冷的“不吃”兩個字,穿過雜貨堆積,只剩下可供一人通行的甬道,開啟漏風的木門進入雜貨鋪後面的生活區域。
這間不足八十平的一樓住宅,在魏杉二十六年前用畢生積蓄買下它的時候,原本是兩室一廳的格局,那時《城市規劃法》剛施行不久,總有方法鑽漏洞,魏杉把客廳臨街那一面的牆給敲掉,改造成一個可以對外營業的小雜貨鋪,另外兩室,一間用作夫妻兩人的主臥,一間留給他們即將出生的兒子。
只可惜,出生的是魏芷。
九零年的江都不光違建容易,上戶口也容易,魏杉想用五百塊把她賣給一個四十歲還沒娶上媳婦的老光棍,是王琳以死相逼才把她留下。
女孩不行啊。
女孩不能傳宗接代。
女孩會讓魏家斷香火的。
上戶口的時候,魏芷差點成了魏招娣,也是王琳反覆哀求,說招娣難聽,改成“芷”吧,音同“止”。也是同樣的意思。
於是魏芷才會是魏芷。
魏芷常常在想,如果她也像魏杉那樣,對一個人非愛即恨就好了。究竟要如何做,一顆心才會涇渭分明,不被愛恨來回拉扯。
洗澡、擦臉、吃藥。
眨眼、呼吸。
一切都充斥著疲憊。
躺上床的時候,魏芷的身體才像終於明白一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