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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烏坐起來。
映入眼簾的並非醫院,是一片黑色。不過此地無風無聲,應當是建築物的內部。
施烏睜大眼睛,想以幻惑之眼看清黑暗中的物體,卻勘破不能,穢的一切似乎自此失去......還是他已死,脫離了穢的束縛?回想失去意識前的畫面,這確是合理。
黑暗中並無其他的聲響,連蟲鳴也無,因此施烏按著牆壁一路摸索,尋找到門的所在,拉開。門外光亮不少,卻並不是人造的燈火,一群群熒蟲無聲地在門外長廊飄動,照亮不了什麼。
回想初次在倒像中的歷程,同樣是不知自己如何到來,同樣對環境一無所知,同樣無有穢力。施烏大踏步向前,既然一無所知,不如堂堂正正向前。
飄飛的熒蟲似乎認得他,環繞著為他照亮前路,但光芒微微,只為它們無聲的飛行提供異感,這些連扇動翅膀也無聲的蟲子,他曾有印象,卻不知何時何地曾相識。長廊無聲,唯有施烏踏在安靜上的腳步,微微的迴音顯示前路遙遠。
聽著腳步,施烏忽然低頭。他看不見欲見的腳與鞋,得到的只是眩暈、恍惚,霎時間他似乎脫離了身體,站在現實與虛幻之間,重重回憶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不能辨認任何事物,正如處身湍急的水流中不能分辨事物,他盡力地抓住一切可抓住之物,兩手卻一次一次落空,他將淹死在這回憶中,他將死在這......這什麼,這是哪兒?
施烏握住了門閂,他站在門前。
周圍並不一般黑,他已經走完了長廊,一路相隨的熒蟲便在身後,它們生在長廊,不死不休,它們是什麼東西?
沉重,疼痛,彷彿要將重若千鈞的回憶附加於身,又似將他剝離到體外,行走於長廊的回憶顯現於腦海,他手持蠟燭,在熒蟲的相隨中......這不是他,這是幾年以前,這次他沒有拿著火燭,他不會......
施烏拿下門閂,他已知道這侵襲之物是什麼。他將手掌摁在門上,這正是幾年前的自己,那是他還年輕氣盛,那時他無所畏懼,那時他毫無細思,他便在這空間中,與施烏同在。
年輕的他將效力於夜塔之後的身感體會交予現在的他,在這毫無時間的空間中,於是施烏用勁推開大門,他絕不效力夜塔。
門並未開啟。身後的熒蟲似乎就此沸騰,它們不能容忍背叛者,它們將無聲的力量與冷光的象徵化作現實,毀滅施烏!
施烏回頭,身後無一物,一片純然的黑。熒蟲就此消失,與那帶來沉重的鈍痛的體感。他已脫離了這毫無時間的空間,再不能與那時的自己同步,但那時的他既然知道了效力於夜塔的體會,為何還會再選擇一樣的道路?
因為他很笨,就像現在。
施烏拉開大門,這門只能拉開。
門外正是那一日他借飄蕩於天空的死而不逝之物看見的景象,漫天烏雲盤踞於頂,狂風相匯,悶雷轟鳴於雲間,閃電顯現在大地。塔立足的土地荒蕪乾旱,狂風無盡,卻有深綠的雜草與斑駁的野花生長於此,儘管並不多,且幾乎被狂風帶離地面。
施烏盡力遠眺,遠方,一片夕陽的殘色,紅得濃重的殘雲勾懸在夕色的天空。
施烏逆風向著那夕陽而去,路上並無他物阻滯,僅是狂風阻攔,將他的衣物與頭髮引向身後。夕陽藏身在山坡以後,施烏便爬上那陡峭的山坡。
山坡上觀覽,那與夜塔對立的一側並非低地,是無邊無際的湖水,它蔓延及地平線,放眼不見漫溢,習人微風帶來湖水的涼氣,卻不見這輝映夕陽的湖水曾有波瀾。夕陽便淹沒在這湖水中,於由金燦及紅濃的雲彩中。施烏再轉首向塔看去。通天巨塔立於黑硬的土地中,塔體並不純然黑色,斑駁的歲月痕跡覆於其上,烏雲便匯聚於不能細見的塔尖,引來轟鳴閃電,狂風呼嘯,野草頑強。
施烏回身捧起一窩湖水,湖水並無水的質感,至少在他手中是如此,重量集中於手掌,彷彿某種鬆散之物而並非水,施烏放下它,再度眺望湖水。
這湖水便限制在這山坡中,再上漲一分便滿溢向塔,烏雲抑止步於這山坡,再不飄飛向夕陽的天空。其實這也並非是湖,從這無邊無際的界限來看,恐怕稱之海洋還恰當一些。可是,它就應當被稱作湖,這是莫名的直覺。遠眺中,施烏髮現遙遠處的一個黑點,那是一個人,撐竹篙駕竹筏的人,他劃筏於這湖水中,他相貌與施烏相像。
施烏合上眼睛,不再糾結於湖與塔,他順著山坡走,走向遠處。
走向無有穢的世界。夜色的烏雲與燦然的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