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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叫枝上初中的時候,班裡有一個同學不僅患有癲癇病,右手的幾根指頭還蜷曲不能展開,他用左手寫字,竟然比其他同學右手寫得還好看。班裡的同學給他起了個外號就叫材壞手。材壞手的右手連同臂膀前後伸不直,五根指頭只能像計數一樣捏七,與地面平行端在半空。材壞手的癲癇發作沒有規律性,說不定什麼時候身子突然後仰,“呼嗵”一聲摔倒在地上。材壞手的癲癇病不是很嚴重,不咬舌頭也不切齒,吐點兒白沫後能自行恢復。一開始的時候,同學們很害怕,誰也不敢接近他,後來對他的病情和殘疾有所瞭解,就拿他的殘疾和癲癇病取笑。那時候,鄉里放武俠電影,裡頭各種武打招式應有盡有,殘壞手的殘壞動作很像電影《醉拳》的一招“單提敬酒”,演員歪著身子,蜷著右手的胳膊,撮著五根手指頭,始終就像端著一杯酒,想喝又喝不到。同學們只要看見材壞手走過來,一起說,過來,給老子打套醉拳看看。看見材壞手從癲癇狀態清醒過來揩抹嘴角的白沫,都爭先恐後說,“倒沫”(反芻,俗稱倒沫,草食動物,如牛,把吃進胃裡的食物返回嘴裡咀嚼)好了嗎?
對同學們不友好的問候,材壞手往往不發一言,他用那隻正常的左手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長時間低頭看著桌面,什麼也不幹,不從書包裡掏出本子寫作業,也不拿出課本讀書。材壞手的桌面上有什麼呢?同學們對他的桌面仔細研究過,桌面真是乾淨,不像別的同學的桌面上那樣,用小刀橫七豎八刻滿了字和莫名其妙的圖畫。材壞手的桌面簡直可以說一塵不染。這樣的情況保持了半年之久,當年的下學期,班主任在一次分發期末考試卷子的時候,連喊了材壞手的學名三次,殘壞手都沒有應聲,同學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材壞手的座位,發現他的課桌的抽屜裡空無一物,桌面上已經積了不薄的一層灰塵了。自此以後,孫叫枝再也沒有看見過材壞手。只在兩年之後,孫叫枝參加中考,和一群同學路過材壞手所在的村莊,忽然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子。那人發現他們後,猛地從路邊跑到不遠處的一個麥草垛後頭去了。孫叫枝和她的同學都已經把那個跑走的人認了出來,他就是不再上學了的材壞手。
有個男同學喊著材壞手的學名,到麥草垛後頭找他,剛到跟前,就看見材壞手邊跑邊說,我不想看見你們,我不想看見你們。聲音憤怒刺耳,伴隨著材壞手遠去的身影消失。
兩年過去了,同學們都已經長大,當年那些對材壞手實施過言語中傷和肢體冒犯的同學都身懷歉意,想起自己曾經對材壞手幹過的那些不友好,甚至惡意的行為舉止,都心懷慚愧。儘管那些同學改過自新,想以莫大的善意,重新與材壞手建立美好的友誼,但是創傷已經在材壞手心裡紮了根,他似乎不願意相信那些傷害過他的同學了,那些同學給予他心靈上的創傷恐怕此生將永遠留下烙印。
孫叫枝把前塵往事想了想,有了自己的決定,她順從閨女兒趙起來的意願,不讓她去學校上學。同時她也覺得趙起來的班主任說得不錯,趙起來能認識日常用字就很不錯了。另外她還有自己的打算,起來不是喜歡畫畫嗎?只要她喜歡,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隔天,孫叫枝從嶼石縣城文具店裡給趙起來買了畫筆和顏料,還有學畫畫的入門資料。這樣,趙起來的學生生涯才算真正啟動起來了。
孫叫枝身兼兩職,她既當語文老師,教趙起來認字兒,又當美術老師,教趙起來畫畫。白天,她把趙起來交給公婆,傍晚和丈夫趙振邦從縣城的建築工地回來,再把趙起來接回家,開始教她學習。如此這般過了一年之久,趙起來認識兩千多字了,畫畫也畫得像模像樣。
三年後,一個趙油坊村的女婿,在北京一所大學當美術教授,來走親戚。孫叫枝拿著趙起來畫的畫,讓人家看看趙起來的畫到底學到了什麼程度。
美術教授打眼一看,就問孫叫枝,畫畫的孩子多大了?孫叫枝說,過了年就滿八歲了。
拿給教授看的一幅畫,畫的是牆上的一扇窗戶,窗戶上安的木窗欞,窗欞子上都是一些小方格,不像現在流行的滿面子的玻璃,一個窗框子鑲上一整塊玻璃,展眼一看一片平。趙起來家的窗戶雖然也是一大塊玻璃,但是她畫出來的卻是別樣,木格子不是扁平的一橫一豎就完了,她把用來連成格子的木條畫出了厚度和寬度,就像幾根真的木塊子一樣上下交叉,立體感很強。
美術教授讚不絕口,說,這孩子畫的畫兒很有視覺衝擊力,不錯不錯,小小年紀啊,這是天賦!
孫叫枝說,她哪裡有天賦,瞎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