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病人（出書版）

第10節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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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似乎這就是她想要的，此刻，她想藏起來。

&esp;&esp;或許是藏得還不夠好，我看見她的面部發生了變化，鼻尖那裡慢慢地泛起了一種潮紅。

&esp;&esp;“你知道的，我們的時代，大家的需求和生活都得到了最大限度地滿足，人們感到前所未有的便利和快樂。可是，我……”

&esp;&esp;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好像被什麼卡住了，於是停在這裡，花了幾秒調整呼吸，平穩語調再繼續：“我好像有什麼問題。我和別人不一樣。我的腦子裡，腦子裡，有人……”

&esp;&esp;終於，她抬手指著自己的腦袋，閉上眼睛，讓眼淚滑下。

&esp;&esp;“很多人，我想起了很多人。”

&esp;&esp;她張開嘴巴，讓自己大口喘息。

&esp;&esp;“我想起給我做早餐的吉姆。還有給我彈琴的肖恩，用他們家鄉的月琴。還有那個不喜歡和人觸碰的男孩，卻在睡前伸出雙手，嘗試擁抱我，還說了晚安……”

&esp;&esp;她睜開紅通通的雙眼，我彷彿能從那雙已經浸溼的眸子中看見畫面，那些記憶中的畫面。

&esp;&esp;“很多人閃過我的腦海，有好幾個瞬間，我都想問他們：願不願意再多待一天。”

&esp;&esp;問完這個問題，她抹了抹自己的眼淚，不再訴說。

&esp;&esp;而我也沒有說出什麼回應她。

&esp;&esp;事實上，我感覺說不出話來了。

&esp;&esp;我被她的問題問住了。

&esp;&esp;不，是震住了。

&esp;&esp;這麼稀鬆平常的一個問題，對她而言，卻成了如此不堪、羞恥，甚至是奢侈的問題。

&esp;&esp;奢侈到無法開口。

&esp;&esp;我能猜想到她內心羞恥感的來源。就像她說的，她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倫理常規。當你處在一個人人都不戀愛的時代裡，就你一個人感到有所留戀，那就是格格不入的。

&esp;&esp;我甚至感覺自己讀到了她難以啟齒的內心獨白：“大家都達成了默契，大家都很開心，就我有這種想法，豈不是強人所難，為什麼我會對別人產生依賴？這真是羞恥……”

&esp;&esp;當然這番話她還沒有說出口。時間太短，對她而言這些情緒仍是一團混沌的羞恥感，不足以讓她理清思緒，並用語言表達。

&esp;&esp;但這些都加深了我先前的推測。

&esp;&esp;最開始，我以為她是因為患了什麼痛苦的疾病，所以有了自殺的舉動，被送到了醫院。暫且先不計較，她這個所謂“未來的人”是怎麼被送到我們醫院的。

&esp;&esp;可後來，隨著她的進一步表述，我的思路中出現了另一種可能。

&esp;&esp;她的身體或許沒有患病。是她的自殺，自殺本身就是她的病。

&esp;&esp;她表現出了重度抑鬱的症狀。

&esp;&esp;“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和別人不一樣。”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她因為自己對他人的留戀而感到羞恥，同時還可能與她入院的原因有直接的關係——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不再想要活下去了。她開始出現自殺的念頭，可能不止一次，並且不止一次地因為抑鬱入院治療，也不止一次地因為輕生舉動住院。

&esp;&esp;自殺意念明顯的病人是需要進入精神科的封閉式病房住院的，因為這些病人隨時都有危及自己生命的可能，需要嚴格的看護。

&esp;&esp;所以她說自己是要進療養院的——“我知道的，他們會送我進療養院，還得有人看著。”

&esp;&esp;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

&esp;&esp;然而，我現在能做的，只有陪伴。

&esp;&esp;在一個人極度難過，自我否定，無價值感的無望時刻，任何鼓勵的話都可能是井口外的遙遠喊話，而這個身處絕境的人，仍坐在井底。反而可能因為自己無法回應這口井外的訊號，倍感無助。

&esp;&esp;我不會馬上指出她的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