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病人（出書版）

第3節 (第3/3頁)

於是剋制。

&esp;&esp;肢體語言往往會第一時間暴露一個人的潛意識，也許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卻有意保持背對我的姿態；也許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我的話逐漸勾起興趣。

&esp;&esp;她正在和我進行某種交流，雖然她還沒有察覺。

&esp;&esp;接下來，我要說些什麼呢？

&esp;&esp;應該從哪裡開始呢？

&esp;&esp;雖然她有了細微波動，可能她略有期待，然而，只有我一個人說話，她仍舊不給我任何反饋的話，我將很難判斷自己說的話是否能一直讓她保持興趣。這是有難度的，也許下一句話就會讓她覺得反感、無聊或者憤怒。

&esp;&esp;我不知道自己的大腦在接下來的一秒鐘裡經歷了怎樣的計算過程。

&esp;&esp;我鬼使神差地問她道：“你還沒畫完的那幅畫，現在如何了？”這個問題一問出來，讓我自己先吃了一驚。

&esp;&esp;怎麼會問出這個？

&esp;&esp;這個問題來自那個麗麗，記憶中“她”的日常生活裡有圖書館、瑜伽館，還有“她”惦記著的一幅未完成的畫……

&esp;&esp;那個麗麗又冒出來了。

&esp;&esp;為什麼會這樣，我剛才明明已經把“她”拋諸腦後，專心眼前了。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又脫口而出了這個？

&esp;&esp;似乎在一瞬間，我又把她們兩個人當成一個人了。

&esp;&esp;我向來自詡是一個理性謹慎的人，但這一次我在專業上的表現好像有些失利了，只剩下一閃而過的直覺，卻沒有了嚴謹的判斷。

&esp;&esp;這不得不讓我思考，在那一閃而過的剎那是什麼主導了我，不是理性的分析，那麼，是潛意識嗎？

&esp;&esp;我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感受到潛意識的存在，就是那麼自然而然地，順從感覺地問出了那句話。

&esp;&esp;詫異之餘，我預測不到麗麗的反應。她會覺得莫名其妙，還是被我激怒，還是……

&esp;&esp;我想著要如何改口，重新找一個話題。

&esp;&esp;只見這時，她動了。

&esp;&esp;這一次，她的動作更多，幅度更大。她的頭先是向上抬起，平視前方，接著，向左側轉過來。

&esp;&esp;較先前的兩次輕微轉頭，這兩個動作明顯是有意識的動作。如果說前兩次是她潛意識的反應，那麼這一次，她應該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肢體語言和內心波動。

&esp;&esp;她的臉轉到左側，停了下來，我幾乎能看見她的睫毛在光線下的細微顫動。

&esp;&esp;她的側臉被黑髮遮擋，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又把頭轉回去了。

&esp;&esp;她停留了兩秒。

&esp;&esp;疑惑？

&esp;&esp;她是在疑惑嗎？

&esp;&esp;像是蝴蝶效應，她的一個細小動作，卻牽動著我的心緒和判斷產生巨大的波動和變化。

&esp;&esp;情況似乎一下子樂觀了不少，我為此感到些許振奮。這是自我進到這個房間以來，第一次找到突破口。

&esp;&esp;她也許是在疑惑，也許是覺得我這人說話真奇怪，無論是哪一種，她對我感興趣的可能性都大過排斥和厭惡。如果是排斥、厭惡，她很可能繼續一動不動，遮蔽我的聲音，或者有憤怒和驅趕我的表現。

&esp;&esp;於是我往下說道：“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看看你的那幅畫。那幅畫是素描還是水彩呢？相信畫裡一定有你想要表達的東西，我真好奇呢。”

&esp;&esp;我停頓片刻，又說：“哦，對了，你最近看了什麼書呢？有什麼好書可以推薦給我嗎？我也很喜歡逛圖書館，早在讀書那會兒就喜歡，現在工作忙了，看書的時間少了，能交流的人也變少了。能有人一起分享自己喜歡的書，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esp;&esp;說話間，我也把目光投向玻璃窗外，和麗麗視線相同的方向，看著她眼中的風景，彷彿一個朋友在和她對話。

&esp;&esp;夕陽的餘暉，映在我和她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