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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了個眼色,兩個獄卒過來,把解縉弄了出來。
兩個獄卒架著,他的腿也已不會邁步,腰背佝僂著被硬拖到牢外。寒風漫卷,兩盞昏黃的宮燈飄擺著,幾近熄滅。若不見燈,解縉已沒有了晝夜的概念,過早花白的頭髮被吹得一片混亂,辨不清頭臉。
他是那樣虛弱,衰老,簌簌地抖著,氣喘吁吁。牢外陰森的空場上,雪花惡魔一樣隨著刺骨的北風吼叫著、亂舞著,攪起一股股雪塵,地面、房頂、樹枝白茫茫一片,世間的
一切汙穢和醜惡全都被覆蓋起來。
院中的積雪已經很厚,擺在院中央桌子上的飯菜已落滿雪塵,就要結冰了。抬頭望望飛雪的天空,久違了,如井底之蛙,解縉見不到這麼大的天空已有一年了,風是自由的,
雪是自由的,紀綱們是自由的,廣袤無垠的天空下能包容世間多少善惡美醜啊!他朝南面望去,風雪中的夜色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清,也只能祈求上蒼來呵護他的妻兒老小了。
“南子舟,飄零久,望岸人空瘦。冰逢雪,周旋夠,一聲長嘯天地休,寧再謁王侯?”
解縉悲涼著,被拖曳著,在院中半尺深的積雪中留下了一道溝痕。還感慨什麼?一切都想明白了,一切也都過去了。解縉顧不得拿筷子,直接上手,抓了幾片肉塞進嘴裡,狼吞虎嚥地吃下,餓昏了頭的他已顧不得許多了。
“解公慢來,這一桌兒都是你的。”紀綱假惺惺遞過筷子,端起了酒杯,晃了晃。聞到了酒香,解縉哆哆嗦嗦,用虎口夾著酒杯,也不睬紀綱,自顧自勉強倒進嘴裡。紀綱略顯尷尬,索性走人。
“紀某公務在身,不陪了,參議慢慢用,一定要吃好——”他把那個“好”字拉的老
長。解縉渾身的氣味、髒兮兮的手臉、野人般的舉動早讓紀綱受不了了,藉故趕緊離去,
誰知他深更半夜的還會有什麼公務?
接下來,幾個獄卒輪番把盞,已不容解縉有吃菜的工夫。解縉虛弱的身體突然灌下那麼多酒,便有些扛不住,腫脹的手指攥不住筷子,竟幾次脫手,上下眼皮打著架,直想睡覺。不,不能睡,這一覺睡去,就永遠醒不了了。
“取紙筆來,我有話要說。”解縉使出全身最後一點氣力,把就要凍住的碗盆往前一推,就桌上騰出一片空地,揮毫寫下了“佞臣之妄猖獗,肘腋之禍不遠,交趾之亂不息,
國家之廩空耗”四句話。
他要最後一次盡一個臣子的忠心,他要告訴皇上,身旁的佞臣甚為囂張,漢王就要生出禍端,交趾的仗打不完了,國庫就要被耗空了。他要用臨終的預言,再一次表明他不枉舊日閣臣頭銜的分量。
四句話裡,言了常人之不敢言,也塞滿了對大明的忠誠,只是,皇帝看不透。其實,
也算不上預言了,因為他先前已經說過的,有的正在發生,只是還沒有結果。
寫畢,那杆還有剩餘丹青的毛筆被他擲在雪中,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墨痕,也留下了不可複製的清白。
境界,讓他的“最後”充滿悲壯;死亡,讓他的人生歸於長天。
悲涼中帶著瀟灑,白雪中襯著聖潔。
獄卒們使勁地搖著叫著,折騰他,他趴在桌上,卻再也不醒。幾個獄卒相視著、獰笑著把他拖到牆角,按照預先的謀劃,七手八腳,迅速將他埋在了厚厚的積雪下。
解縉渾身發熱,夢遊天姥,已在空中飛著,大筆一揮,便把山崖上“曹子建才高八斗”的巨字圈了起來,看著看著就成了“解大紳才高八斗”。飄逸著,他看到了唐玄宗身邊並
不如意的李白:“貴妃親擎硯,力士與脫靴,御調羹就饗不謝……”那不是李白,竟是自
己,豈不要以大不敬罪被處死嗎?貴妃舉硯,大太監脫鞋,如此這般,死也值了。他果然
被處死,那裝著他屍體的棺槨正緩緩地升上山崖。噢!不是,是古代越人的屍體。他奉旨
購書的時候,來到長江中游的江邊,那高高的山崖上有著許許多多吊在半空中的棺槨,他
在向同僚解說著古時候越人生則擇水而居,死則臨水而葬的習俗。他就這樣無邊無盡地夢
著、飛著,到了廣西、到了交趾,到了茫茫的大海上,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解縉被報以畏罪自殺,妻、子、宗族被流徙到了天寒地凍的遼東。紀綱仍不放過,遣指揮同知莊敬將其所謂的家產——一些破舊的桌椅、傢什籍沒入官。
一直關注著解縉的高熾第一時間得到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