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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聽南伏在地上,感受著一陣陣襲來的暈眩,又用力喘息了一回,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體內的力量正在被抽走。
她快死了。
如今父兄屍骨未捻,冤名加身,背後設局之人端享榮華,母親的鮮血落在上京城頭青石磚上日日受烈日灼烤、寒霜寖噬。
無用的她卻要就這麼死了。
岑聽南她心中湧上一陣悲涼與無力的憤怒,從前上京城以嬌縱聞名的貴女,活到頭來才發現自己除了荒唐一世,竟什麼也沒剩得下。
過往那些引以為傲的尊貴與體面,不過是父兄馳騁沙場帶給她的廕庇。
如今沒了父兄,她便失了仰仗。
縱使她能最快分辨最華貴的雲錦紗與次等的雲錦紗有什麼用?生命的盡頭,她不過穿著破布襤褸只能勉強蔽體。她嬌貴的腸胃從容不下擱置半日以上的食材又如何,如今糠咽菜劃破她的喉頭,也將她百靈一樣好聽的嗓音變得粗糲而沙啞。
同芸芸眾生,別無二致。
鎮北大將軍捧在手心裡寵大的么女,生活中頭一回,品嚐了名為‘後悔’的情緒。
若能重來一世……若能重來。
岑聽南趴在籠中,眼裡景象已徹底被天地間的白色攫取,她用盡渾身力氣,將趴伏在地上的腰背挺得更直了些。
這還是爹爹從前教她的。
幼時她在花園裡撲蝶,跌跌撞撞摔倒在地。撇撇嘴就要大哭出聲,記憶中有誰在一旁逗弄她,叫她求求他,就抱她起來。
她心中不願,可又疼得厲害,只想在孃親懷裡肆意哭訴,眨眨眼正要開口,是爹爹大步跨進花園中,將她高高舉過頭頂。
“求什麼求!嬌嬌兒,有爹在,你永遠不用求別人。”爹爹將她高高拋起,又接在懷裡,用鬍子扎得她咯咯直笑,忘了摔倒的委屈,“別忘了,你可是將軍府的人。”
將軍府的人,不可以沒有脊樑。
她還記得爹爹說過這話呢。
於是鎮北大將軍的么女這一生,高貴過、落魄過、張揚過、惶恐過、貌美過、枯萎過、恨過也悔過,卻始終未曾讓脊樑彎曲過。
岑家兒郎無愧天地,不負家國。
岑家女子亦如是。
她費力地眨了眨眼,眼中光彩逐漸淡了下去。
天地間的雪,也愈發大了。
這株自南境而來的岸芷汀蘭,終究死在自己十八歲生辰的前夕,死在了冷冽的北境。
死在一個漫天大雪的冬日午後。
雪滿來時路,終不見歸人。
……
“嬌嬌兒?”
“我的嬌嬌兒呢?”
“怎麼還未醒,睡了都半日有餘了吧。”屋外有聲音風風火火,由遠及近。
是爹爹的聲音。
岑聽南在半夢半醒間鼻頭一酸就要落下淚來。
自爹爹死訊傳回上京,這還是頭一回,爹爹肯入她夢中來。
從前的她無論如何,都夢不到爹爹,她一直以為是爹爹在怪罪於她。怪她這樣沒用,既沒照顧好孃親,也讓自己活得這般窩囊。
如今終於又聽到爹爹聲音,是爹爹已經原諒她了麼?
“小聲點,你別吵她。同小姐妹出去玩鬧回來,累極了剛歇下呢。三日後便要出征了,一切可都準備妥當了?”她聽見母親這樣問道。
屋外珠簾晃動,那雙本欲掀開珠簾的粗糲大手,聞言便放了下去。
岑聽南偷偷笑了笑,又覺心頭一軟。
從前,爹爹便是這樣懼怕母親。上京城頭有頭有臉的大人們都笑鎮北大將軍英勇一世,降盡天下間的烈馬,飲盡了北戎人的鮮血,卻贏不過家中一頭母老虎。
威風凜凜的鎮北大將軍卻從不反駁,無論誰說這樣的話,都只爽朗一笑:“我看你們個個都英勇,都應當去戰場上殺敵,能贏過家中妻兒是什麼天大的能耐嗎?有妻女管著,不曉得是多幸福一件事,你們這些未成婚的毛頭小子懂什麼,去去去,一邊去。”
爹爹是這樣說,一輩子也是這樣做的。
如今就連在她的夢中,也不改本色,依舊對母親言聽計從。
屋外爹爹又道:“都打點妥帖了,只是這次,遠兒與我同去。卻要留你們母女二人獨守上京,是委屈你們了。”
“委屈什麼。”母親帶了點兒嗔怪,“你們父子二人早日平安歸來就好,還等你們歸來,闔家人一起替嬌嬌兒擇個良婿。”
“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