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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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進,一副有備而來的樣子。我發現他們就好比國內的東北人到上海來,帶足了錢要來大花一把的。上海伊勢丹裡的小姐跟我說過,做他們的生意要比做上海本地人容易得多,沒有那麼多挑剔,又買得爽氣,你向他推銷一件,他可能把同樣的另外顏色也買了呢。我正在想著,莉拉躍身而起,那速度讓我立刻想到動如脫兔。
其實,按照店裡接待客人輪替的規則,這個客人應該由我服務。可是我的“哈羅”尚未出口,莉拉已經笑盈盈地拎了件貂皮大衣站在了那個墨西哥女人面前。
我一時有點糊塗。在店裡所有人中,我跟莉拉搭班關係最親密,有什麼事情我都問她。她也愛跟我聊一些有關愛情婚姻和人生的話題,也聊到政治和種族方面的事情。和莉拉的聊天,使我在這個“中層貧民”的職位上多少有一點快樂。前些天莉拉生日正好和我搭班,當她意外地收到我為她準備的一份小小的但很精緻的生日禮物時,她激動地擁抱著我,原本棕色偏紅的臉立刻出現一層油光。她從同事那裡收到的生日禮物只有我這一份。以我們平日的關係她怎麼可能搶我的生意?而且她還說過她總是會幫我支援我的。不過我注意到莉拉每次開啟電腦看銷售圖表時,她的濃密的、弧度優美的、永遠無需描畫的眉毛就會立刻變得陡峭,她的眼神竄出一股士兵在戰場上的冷酷。那些超過了她或接近她的銷售額的名字猶如敵人。
我漸漸感覺到皮草店裡的大錢並不是我能賺的。我的思想與心情常常會離開露絲瑪麗回到宇秀身上。
我是宇秀的時候,會不會做生意並沒有關係,也從來無需琢磨怎樣刺激人家來買貂皮大衣或狐狸毛披肩的慾望,更不需要為此不想笑的時候也要笑,不想說好的時候也要說好。儘管宇秀也有很多其他的不快樂,但宇秀可以做她自己,雖然她固執的那個“自己”在現實中並非如魚得水,但畢竟可以用自己駕輕就熟的語言來說、來寫、來表達,快樂也好痛苦也罷都可以透過自己的語言來發洩,並可以用語言來換取雖不太富有但可以“小資”的生活。然而,當宇秀是露絲瑪麗的時候,她完成的銷售額就成為衡量她的惟一槓杆。為了每月的那兩張支票,她不得不用另一種即使講中文她也結結巴巴的話語去與人打交道,好在是用英文。當露絲瑪麗用英文說著違心的話語時,我就安慰自己那人不是宇秀,那只是宇秀扮演的一個角色。如果說漢語是宇秀血管裡的血———與生俱來,那英語就像是一件外衣需要的時候披一披。儘管她很想讓這件衣服與自己的肌膚融為一體,但是她在皮草店一說英語的時候,就會想到下肢不夠長度的同胞穿一身蹩腳西裝的模樣。
我常常在宇秀與露絲瑪麗之間不知所措,有時都不知自己此時是屬於肌膚,還是屬於衣服。
有一次,經理跟我說,我們店裡的商品沒有一樣是生活必需品,所以就要想辦法刺激客人的興奮神經,讓客人有衝動和激情。我點頭說YES的時候,卻莫名其妙地想到羅素的一段話:
當宇秀是露絲瑪麗的時候(9)
“支撐生命的有三種激情:對愛情的追求,對知識的渴望,對人類苦難的同情與悲憫。”
莉拉看我發呆,就說:“Your head is not here。”(你的腦袋現在不在這裡。)
七
女高音在一陣掌聲後,舉杯一飲而盡。鋼琴彈起一串爵士樂,如穿了雙大頭靴的腳步重重地踏在鋼板上。
我大概已經是喝了第二杯或第三杯的咖啡了,用不著叫侍者,一壺可隨意續杯的咖啡就放在客人自己的臺子上,不像在上海,續杯是另外的價錢。如果莉拉知道我並沒有坐在Lobby的沙發上,而是在這裡自己花錢喝咖啡,一定會瞪大眼睛:“Are you crazy?”(你瘋了嗎?)
當然,莉拉是不知道在露絲瑪麗之前的宇秀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才會這樣說。她想像不出這個如今和她一起站在店堂裡招呼客人的中國女人,曾經是怎樣神采飛揚地和欣賞她的男人、和談得來的女友,在淮海路、陝西路、衡山路上的咖啡館享受一個午後或一個晚上的情形,更想像不出她一個人在咖啡館靠窗的座位上凝望著窗外思緒如何飄逸,還有那些在咖啡的相伴中寫出的被許多人閱讀的方塊字。宇秀在那扇曾有過張愛玲身影的老虎窗邊沉思與遐想過很久,這是隻知道露絲瑪麗的人所無法瞭解的。莉拉不知道張愛玲是誰,也就更無從知道宇秀所懷有的張愛玲心情……
的確,在露絲瑪麗上班的地方沒有人會花錢喝自己酒店裡的咖啡。因為平時在午餐和休息時間可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