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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知情的人越來越多,只是都不說破。
麥子收下後,在史屯街上搭了個“喜交豐收糧”的臺子,電喇叭大吼大唱,史屯下一年又該不知飢了。葡萄和幾個女人在街上看踩高橈的“樣板戲”人物,一輛吉普車來了,幾個高橈閃不及都摔下來。
吉普車靠邊停下,裡頭下來的是史春喜。他上去把踩高橈的扶起來,一邊大聲訓司機。葡萄叫他一聲。他一扭頭,滿臉懵懂。從孫少勇和他在她院裡打了一架,她沒再給他過漂亮臉。這時四十二歲的葡萄開花一樣朝他笑,他心裡罵:我還會理你呢!不拿面鏡子照照,不是奶奶也是姥姥的人了!
葡萄穿著白府綢衫子,藍卡嘰褲。還是許多年前去洛城少勇給她買的。她捨不得穿,平平整整壓在櫃子底。她頭髮剪短了,天生打卷的頭髮從耳朵下面彎向臉蛋。史春喜心裡瞧不起她:你以為你這一穿扮就又回到那風流歲數啦?可他發現自己朝她走過去了。
她說:“回來了?”
“回來看看咱村的大豐收!”春喜的官階是縣首長,架式扎的是省首長。衣服披在肩頭,隨時要給他甩下去抗旱抗洪救火似的。
“回來也不來見見葡萄嫂子了。”
春喜嘴上是風度十足,說忙呀,每次回來公社的層層幹部都纏著抽不了身。他心裡想,哼,少勇末了還是不要你呀,又想起我來了?別作夢了,那時和你乾的蠢事我到現在還噁心呢。
葡萄說:“一會兒上我這兒來拿你衣裳。”
他想,還給我編上藉口了哩! 他對她說:“我還有兩個會要開。”
葡萄嘴唇溼漉漉的,眼睛風流得讓他臉也燒起來。她說:“你不要你的衣服了?”
他問:“啥衣服?”
“喲,忘了? 裡面還揣著封信呢。”
他想起來了。他說:“開完會再看吧。”他好笑,拿我件舊衣服就想勾起舊情呀?
晚上他沒有開會,和謝小荷撒謊說去和幾個公社幹部談談事情。他進了村象個偵察兵似的溜著牆根兒,朝葡萄家走。他罵自己:日你奶奶你心虛啥呀?你不就是取件衣裳嗎?他走到葡萄家門口,黃狗咬得全村都聽見了。他心裡仇恨葡萄,還叫他打半天門,萬一碰上巡邏民兵怎麼辦? 他突然發現他不是怕,是急,想趕緊見到葡萄。他又奇怪了:你又不是來和她幹好事的,急什麼? 跟當年和她熱火朝天似的,在路上就急了。
葡萄來開門,一面跟黃狗念念叨叨說話:“行行行,知道你護家,……再叫我可煩了啊?還叫呀?你不認識他,花狗可認識他哩!”
她說著手在他手上一握,就和她天天晚上都等他來似的,一點沒生分過。他手馬上回應她,和她的手纏在一塊下了臺階。他奇怪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貨色,在心裡把她看得那麼賤,可他和她的肉一碰上,他也賤成這樣。他們進了她的屋,他把她的背抵在門上就脫起她衣裳來。他可是火上房了。他對自己說:我才不喜歡她,我這是糟塌她,我是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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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寡婦 九(4)
他發現自己決不是在糟塌她。她是唯一一個女人,讓他覺著這樁事美著呢,享福著呢。她是唯一一個女人不把自己當成一個被男人糟塌的東西。她不管他,只管她自己動她的,快活她的。可她快活自己他就狂起來。最後他只想讓她給毀掉。他覺著他碎在她肉裡了。
他喘上一口氣時,想著這床上躺過多少男人。這個女人把他也排在這些男人裡。而他史春喜是誰?是全省最年輕的縣級領導,有希望升成市級領導,省級領導。他坐起來,點上煙。她的手在他脊樑上慢慢地摸,手指頭停在他腰上那個猴子上,和那猴子玩了一會。不去想葡萄的歲數,葡萄的舉動只有十幾歲。
“以後我不來了。”春喜說。
“不來唄。”
“人多的地方別理我。”
“你捨得我不理你呀?”
“正經點。”
“十六歲你就只想和你葡萄嫂子不正經。”
“那時和現在不一樣。”
“你那時是個好人。還懂得幹下糊塗事躲外頭當兵去。”
春喜讓她說得羞惱透了,跳起來站在她面前,成了個赤條條的首長:“以後我不准你再說那事。”
“哪個事?” 她笑嘻嘻的:“那事只能幹不能說呀? ” 她眼睛跟著他在窯洞里昂頭大步地走,手裡拿著煙,心頭裝著沉甸甸的事。她看著這個赤身的領導在視窗站下,視察她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