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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簡直不敢信這個瘋頭瘋腦,又髒又臭的女人是他一年前見的模範。他一想到十七歲那年去參軍,偷了她的褲衩就想吐。他在朝鮮做電話兵,那條褲衩被他縫在了棉被裡,後來交舊棉被換新棉被時,他完全忘了這回事,把包含一條破褲衩的棉被交回去了。他一想到那些回收的舊軍用棉被不知會在哪時哪刻,哪個地區作為救災物資給空投下去,不知哪個人會在拆洗棉被時看見那條帶女人經血痕跡、補了三塊補丁的褲衩,他心裡就出現一陣挑皮搗蛋之後的快樂。一年前,他在模範會上見到葡萄,他還為她動心過。這時他從黨校畢業回來,看見這個女瘋子王葡萄,他萬幸自己沒在模範會上跟她有更多表示。她出言粗野,動作橫蠻,十七歲的他怎麼會給她迷昏了頭。也幸虧她有那麼粗野蠻橫,把他戳傷擋在門外。
葡萄說:“史春喜,你去把那口大鍋給我抬回來!”
史春喜已聽了學生們七嘴八舌告的狀。他知道生鐵大鍋煉不了鋼,但又不願在全社幾百雙眼睛下站在葡萄一邊。他笑一笑 叫葡萄先洗洗臉,喝口水,冷靜冷靜。
“就是讓尿把我這活人憋死,我也不會跑一邊尿去!“ 葡萄說,“他們轉眼就敢把我的鍋砸了,我二十四個豬娃喝西北風呀?!”
春喜避開直接衝突,轉臉向操場上站著的人說:“大家的革命熱情真高啊,聽說在這兒幹了幾天幾夜了!我在黨校就聽說咱這兒是全縣先進哩!”他明白自己在扯謊;他在黨校從來沒聽說史屯公社當了鍊鋼先進單位。
旁邊的人風涼地說:“春喜,快把王葡萄那鍋給人端回去。鍊鋼有啥吃緊呀?你端了人家煮豬食的鍋,人家還當啥養豬模範呀?”
葡萄沒在意這話的酸味,她在這方面耳不聰、心不靈。她以為這人是幫她的腔呢。她對那人說:“大哥你說是不是? 我沒鍋了還喂啥豬呀?”
“模範還要往鄉里、縣裡、市裡選拔,春喜你可別耽誤葡萄給選成全國模範。”
葡萄已經不去聽他說什麼了。大家怪聲怪氣的笑她也沒顧得上聽。她對春喜說:“你是回來當咱社幹部?”
春喜還沒接到正式任命,不過他知道自己至少會頂上蔡玻琥的位置。蔡琥珀提升縣組織部長了。
“我回來當普通農民的。”
葡萄說:“那你喊啥‘都安靜’?! 你是普通農民,上一邊當普通農民去。”
春喜一股惱火上來,恨不得能扇這女人一個大耳光。但他不是十六七歲的春喜了,懂了點政治,懂得樹立威信保持形象。他呵呵一笑,說:“噢,普通農民就不能管大是大非了?”
葡萄說:“你是普通農民,我也是;我用不著聽你的。閃開,別擋我道,我自己動手。”
春喜心想,這女人給臉不要臉,今天威風還就不能讓她掃下去。他大喝一聲:“王葡萄同志!別太猖狂!”
葡萄說:“我是你媽的同志!”
她一步竄過去,把春喜撞出去兩步遠。學生們沒提防,封鎖線讓她突破了。她撲到大鐵鍋邊上,縱身往裡一跳。大家一看,葡萄已在大鍋裡坐著了。大鍋的園底轉起圈來,象個大砣螺,王葡萄成了砣螺心兒。
她喊:“你們鍊鋼呀!快來呀,把我一塊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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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個寡婦 五(12)
站在一邊看的人這時想,王葡萄興許真是神經不正常。生壞子到成了這,就是腦筋出錯了。不過他們同時又有一點說不出的感動;她是為那二十多個豬娃子當陀螺心兒,為它們把誰都得罪下了。一群人出來解圍,說一個大鍋全煉成鋼能有多少? 她不叫煉就不煉吧。
春喜大聲說:“社員同志們,煉不煉是小事,態度是大事。王葡萄這態度,是阻礙大躍進!”
葡萄反正也不全聽懂他的意思,踏踏實實在鍋裡坐著。更多的人上來,站在葡萄一邊,說得虧葡萄養豬養得好,才還上麥種錢的。就讓她留下那口鍋吧。
春喜大聲改口:“不是非砸她的鍋,是要糾正她的思想問題。”
葡萄把眼一閉,愛糾正什麼糾正去。
二十一歲的史春喜當上了史屯公社的支部書記。他常常卷著打補丁的舊軍褲腿,穿著打補丁的舊軍鞋,揹著掉了漆的軍用水壺在地邊上轉悠,遠遠看見一排撅起的屁股,他就大聲招呼:“起紅薯呀?”
“起啥呀?紅薯都凍地裡了!”一箇中年男人說。
史春喜說:“咱把煉的鋼上交了,縣裡記了咱一大功,政治上咱打了大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