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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她的噩夢。
他們在蘇黎世住了六、七個月,一天晚上,他回家晚了,發現她留下一封信。信上說,
她已去了布拉格,說她離去是因為缺乏僑居國外的力量。她知道她應該盡力支援他,但她不
知道怎麼做。她原來一直傻里傻氣地以為國外的生活會改變她,以為經歷入侵事件以後她不
至於弱小如故,會長大,長得聰明而強壯,但她過高地估計了自己。她成了他的負擔,不願
意繼續成為負擔。趁眼下還來得及,她得作出這個必要的決定。她還向托馬斯道歉,說她帶
走了卡列寧。
他服了一些安眠藥,可直到翌日凌晨,仍沒合一下眼。幸好是星期六,他可以呆在家
裡。他一次又一次考慮眼下的形勢:他的祖國已同世界上任何國家都斷了往來。電話和電報
是找她不回來的。當局也絕不會讓她今後出國旅行。與她的分離看來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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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完全無能之後,他象捱了當頭一棒,但又有一種奇異的鎮靜。沒有人逼他作
出結論。他也無須看著院子那邊的牆發呆,無須苦苦思慮於她的去留。特麗莎自己已決定了
一切。
他到餐館裡吃了午飯,沉鬱沮喪。可他吃著吃著,絕望的情緒漸漸消解,沒有那麼厲害
了,很快,留下的只是一種憂鬱。回想起與她一起生活的歲月,他覺得他們的故事不會有更
好的結局。如果是別人來構設這個故事,他也不能不這樣來結束。
一天,特麗莎未經邀請來到了他身邊,一天,她又同樣地離他而去。她帶著沉重的箱子
前來,又帶著沉重的箱子離別。
他付了賬,離開餐館開始逛街。他心中的憂鬱變得越來越美麗。他和特麗莎共同生活了
七年,現在他認識到了,對這些歲月的回憶遠比它們本身更有魅力。
他對特麗莎的愛是美麗的,但也是令人厭倦的;他總是向她瞞著什麼,哄勸,掩飾,講
和,使她振作,使她平靜,向她表白感情,說得有眉有眼,在她的嫉妒、痛苦和噩夢之下煌
煌如罪囚。他自責,他辯解,他道歉……好,這一切令人厭倦的東西現在終於都消失了,只
留下了美。
星期六第一次發現他獨自在蘇黎世的街上溜達,呼吸著令人心醉的自由氣息。每一個角
落裡都隱伏著新的風險,未來將又是一個謎。他又在迴歸單身漢的生活,回到他曾認為命裡
註定了的生活,在那種生活裡他才是真正的他。
七年了,他與她系在一起過日子,他的每一步都受到她的監視。如果能夠,她也許還會
把鐵球穿在他的腳踝上。突然間,他的腳步輕去許多,他飛起來了,來到了巴門尼德神奇的
領地:他正亭受著甜美的生命之輕。
(他想給日內瓦的薩賓娜打電話嗎?或者想與他在蘇黎世幾個月內遇到的其他女人打電
話聯絡嗎?不,一點兒也不。也許他感到,任何女人都會使他痛苦不堪地回憶起特麗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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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異而憂鬱的自我迷醉一直延續到星期日夜裡。星期一,一切都變了。他不由自主地想
起了特麗莎;想象她坐在那裡向他寫告別信;感到她的手在顫抖;看見她一隻手提著重箱
子,另一隻手引著卡列寧的皮帶。他想象她開啟他們在布拉格的公寓,推門時怎樣痛苦地忍
受那撲面面來的滿房棄物的氣息。
兩天美好而憂鬱的日子裡,他的同情心(那引起心靈感應的禍根子)度假閒置,如同一個
煤礦上緊張勞累一週之後,星期天呼呼大睡,為星期一的上班積蓄氣力。
他給病人診治,卻總在病人身上看見特麗莎。他努力提醒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想她!
他對自己說,我是患了同情症啦。其實她的出走和我們不再相見,這都很好,儘管我想擺脫
的不是特麗莎面是那種病——同情。這種病,我以前是完全免疫的,是她感染了我。
星期六和星期天,他感到甜美的生命之輕託他浮出了未來的深處。到星期一,他卻被從
未體驗過的重負所擊倒,連俄國坦克數噸鋼鐵也無法與之相比。沒有什麼比同情更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