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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聲音發抖了。
“您不用謝我,不用,”聶赫留朵夫說。
“何必算帳呢?我們的帳上帝會算的,”她說,那雙烏黑的眼睛淚光閃閃。
“您是個多好的女人哪”他說。
“我好?”她含著眼淚說,悽苦的微笑使她容光煥發。
“您好了嗎?”①這時英國人問。
“馬上就好,”②聶赫留朵夫回答。接著他向卡秋莎打聽克雷裡卓夫的情況。
①②原文是英語。
她強自鎮定下來,平靜地把她所知道的情況告訴他:克雷裡卓夫路上身體很虛弱,一到這裡就被送進醫院。謝基尼娜很不放心,要求到醫院去照顧他,可是沒有獲得准許。
“那麼我該走了吧?”她發現英國人在等聶赫留朵夫,就說。
“我現在不同您告別,我還要跟您見面的,”聶赫留朵夫說。
“請您原諒,”她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從她古怪的斜睨的眼神裡,從她說“請您原諒”而不說“那麼我們分手了”時傷感的微笑中,聶赫留朵夫明白,她作出決定的原因是後一種。她愛他,認為自己同他結合,就會毀掉他的一生,而她跟西蒙松一起走開,就可以使他恢復自由。現在她由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而感到高興,同時又由於要跟他分手而覺得惆悵。
她握了握他的手,慌忙轉身走出辦公室。
聶赫留朵夫回頭瞅了一眼英國人,準備跟他一起走,可是英國人正在筆記本里記著什麼。聶赫留朵夫不去打斷他,在靠牆的木榻上坐下來,忽然感到無比疲勞。他所以疲勞,不是由於夜裡失眠,不是由於旅途辛苦,也不是由於心情激動,而是由於他對整個生活感到厭倦。他靠著木榻的背,閉上眼睛,頓時沉沉睡去,象死人一般。
“怎麼樣,現在去看看牢房好嗎?”典獄長問道。
聶赫留朵夫醒過來,看到自己竟在這裡睡著了,不禁感到驚訝。英國人已寫完筆記,很想參觀牢房。聶赫留朵夫就疲勞而茫然地跟著他走去。
二十六
典獄長、英國人和聶赫留朵夫在幾個看守的陪同下,穿過門廊和臭得令人作嘔的過道,走進第一間苦役犯牢房。在過道里,他們看見兩個男犯直對著地板小便,不禁吃了一驚。牢房中央放著一排板床,犯人都已睡了。裡面大約有七十個人。他們躺在那兒,頭挨著頭,身子挨著身子。參觀的人一進來,個個都從床上跳下來,鐵鏈哐啷發響,他們站在床邊,新剃的陰陽頭閃閃發亮。只有兩個人躺著沒有起來。一個是年輕人,臉色通紅,顯然在發燒;另一個是老頭兒,嘴裡不住地呻吟著。
英國人問,那個年輕人是不是病了很久。典獄長說他是今天早晨才發病的,至於那個老頭兒,鬧胃病已有好久,可是沒有地方安頓,因為醫院早就住滿人了。英國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說他想對這些人講幾句話,要求聶赫留朵夫替他當翻譯。原來英國人這次旅行,除了要寫一篇反映西伯利亞流放和監禁地的文章,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宣講透過信仰和贖罪來拯救靈魂的道理。
“請您告訴他們,基督憐憫他們,愛他們,而且為他們死去,”他說。“如果他們相信這道理,他們就可以得救。”他講話的時候,全體犯人都挺直身子,雙手貼住褲縫,默默地站在板床前面。“請您告訴他們,”他結束說,“在這本書裡所有的道理都有。這兒有識字的嗎?”
原來這裡有二十多人識字。英國人從手提包裡取出幾本精裝的《新約全書》。於是就有幾隻肌肉發達、生有堅硬黑指甲的大手,從粗麻布襯衫袖口裡伸出來,爭先恐後地來要書。英國人在這個牢房裡發了兩本福音書,然後往下一個牢房走去。
下一個牢房情況也一樣。裡邊也是那樣氣悶,那樣惡臭;前面,兩個窗子中間同樣掛著聖像;左邊放著一個便桶;犯人也都那樣身子挨著身子,擁擠地躺在那裡;他們同樣都從床上跳下來,挺直身子站在那兒;同樣也有三個人起不了床。其中兩個勉強爬起來,坐在床上,還有一個躺著不動,對進來的人連看都不看一眼。這三個人都有病。英國人又同樣講了道,同樣發給他們兩本福音書。
從第三個牢房裡傳出來叫嚷聲和吵鬧聲。典獄長敲敲門,叫道:“立正”房門一開啟,全體犯人也都挺直身子站在床邊,除了幾個病人和兩個打架的人以外。那兩個打架的人,滿臉怒容,扭在一起,這個抓住那個的頭髮,那個揪住這個的鬍子。直到看守跑到他們跟前,他們才鬆手。一個被打破鼻子,鼻子裡直流鼻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