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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曾也揹著兒子,託人給自己說過幾次媒;但雙方一見面,不是人家覺得老曾不合適,就是老曾覺得人家不合適,這事也就放了下來。師徒在一起說心腹話,楊百順不好老提自己住處的事,提一回,似揭一回師傅的傷疤;師傅老曾,就老說自己該不該續絃的事。啥話題一開始聽著新鮮,天天這麼說,幾個月下來,師傅沒煩,楊百順煩了。一次去崔家莊殺豬,下午回來路上,師徒倆走著走著累了,太陽還老高,不急著回家,便坐在津河邊一株大柳樹下歇息。老曾邊吸菸邊說,崔家莊的老崔小氣,豬都殺了,中午的菜裡還沒肉;早知這樣,就不給他殺了。說著說著,又拐到自己續絃的事上。楊百順耐不住了,搶白老曾一句:
“師傅,您想續就續,別老這麼天天說,光說管啥用呀?也就過個嘴癮。”
老曾往柳樹上“(口邦口邦)”地磕著菸袋:
“誰想續了?想續不早續了?也就是說說。”
楊百順:
“天天這麼說,就是想續。”
老曾:
“就是想續,它也沒合適的呀。”
楊百順:
“還是怪你挑。光想挑個好的,也不看看咱自個兒。你要不挑,也早續上了。”
《一句頂一萬句》 第二部分 出延津記 第七節(3)
又噘著嘴說:
“也不是挑不挑的事,我看,你還是怕他們哥倆。”
他們哥倆,就是老曾的兩個兒子。正是說到了病根上,老曾梗著脖子:
“誰怕他們了?這個家,還是我做主。”
師徒倆僵在這裡。半天,老曾嘆口氣,往柳樹上“(口邦口邦)”地磕菸袋:
“我也不是怕他們倆,我是怕外人說呀。他們也都十七八了,我都小五十的人了,與自家孩子爭著娶媳婦?”
又說:
“也不是怕別人說,大家這麼彆扭著,我就是把媳婦娶到手,這日子也過不好呀。”
楊百順本來就與那哥倆不對付,自他們不讓楊百順借宿,氣一直存在心裡,這時說:
“那隻能怪他倆不懂事。正因為他們十七八,可以等一等;你小五十不續,等到了六十,想續也晚了,續到家,也沒用了。”
老曾倒愣在那裡。思摸半天,回過神說:
“你這話說的,倒是正理兒。”
這年春天,老曾決定在兒子娶媳婦之前,自己先續絃。對續絃也不挑了。明對媒人說,別管老曾看著對方是否合適,只要對方看著老曾合適,這事就合適了。由於老曾續絃不講條件,這弦就好續了。找到的續絃,是孔家莊賣驢肉火燒的老孔的妹子。鎮上逢集的時候,老孔的攤子,倒和賣豆腐的老楊挨著;他的攤子,在老楊的左邊;賣胡辣湯也賣菸絲的竇家莊的老竇的攤子,在老楊的右邊。因為老楊賣豆腐老打鼓,兩人還與老楊吵過一架。老孔的妹子,年關時剛死了丈夫,正好是個茬口。這媒也不是媒人說的,是裴家莊剃頭的老裴,從中牽的線。老裴到孔家莊剃頭,與老孔交上了朋友。老孔信老裴,也就把妹子嫁給了老曾。三月初二下的聘禮,三月十六就要過門。楊百順看師傅要續絃,倒很高興。高興不是說師傅有了決斷,再不會在這件事上跟他囉嗦;或者暗恨老曾的兩個兒子,用這事替自己出氣,而是另有自己的心思,盼著新續的師孃過來,能在家裡做主;過去家裡由老曾的兒子做主,不讓楊百順借宿,如新來的師孃做了主,也就改了天地,大家都是外來人,說不定又讓楊百順借宿了也料不定。楊百順不但盼著師孃過門,還盼著新來的師孃潑些才好,才能壓住老曾的兩個兒子。所以楊百順盼三月十六,比師傅老曾還要急切。
但新續的師孃過門之後,卻讓楊百順大失所望。首先失望她的長相。楊百順見過在鎮上賣驢肉火燒的老孔,雖是五短身材,眼也不大,但渾身上下乾乾淨淨,麵皮還有幾分白嫩;說話聲音也細,像個女的。楊百順想著老孔的妹子,也一定是個細手細腳的女人。沒想到三月十六那天晚上,師孃一下轎,把楊百順嚇了一跳。燈籠之下,師孃五尺五高,刀條臉,高顴骨,薄嘴皮,面板焦黑,鼻窩裡還有一撮雀斑。她一說話,又把楊百順嚇了一跳,聲音粗壯嘶啞,揹著身聽聲,就是個男的。她和老孔一母同胞,沒想到兄妹二人,差別竟這麼大。哥長得像個女的,妹長得像個男的。楊百順曾勸過師傅續絃別再挑人,沒想到師傅為了早續絃,也矯枉過正,太不講究了。當然,師孃長得好壞,跟楊百順沒啥關係。師孃過門之後,長相雖像男的,但說話辦事,還